在世界意识的规则中,司辰们很难通过交和来拥有后代。
【漫宿之中,任何长生者,具名者,交合并生下子嗣之后,他们的欲望会旺盛至极,由杯的生育转到吞噬,父母会被迫吞食自己的孩子。不过这种欲望可以被暂时抑制——如借助巨量的吗啡。如果处于某种原因没有吞食成功,则会因强烈的欲望而一直被迫追杀他们的孩子,由此可以得知,不朽者的生诞是危险且不被允许的。
一些学者推论,司辰甚至都有触发天孽的可怕可能性:“那样的话他们会吞噬什么呢?”
可也有理论推测认为,具名者及以上的存在,可能不十分受制于天孽,至少程度不如长生者那般。有人认为这可能指它们能掌控自己的欲望,或者对天孽有特殊规避能力。不过这些仅仅是推测。
但是至少,包括汽灵在内的,被【铸炉】创造的生命,都被称作她的“孩子”,燧石与转轮的血脉称之大地之血,狮子匠是上校的后裔……种种迹象表明,司辰或许可以通过别的手段留下后代。】
譬如通过“代理人”,也就是化身的方式结合——欺世赝身,祂们这样称呼这些存在。
“朝闻道的存在本身就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世界。”库柏勒说道:“他或许也没有告诉你他自己的身世:我们知道世界有七重历史,但朝闻道在这之外——他的存在让世界意识都为之迷惑了……如果将他当作人类而言,他便不该有这份力量。而如果将他当司辰,他则不该有如此低的欲望,这是相悖的。”
库柏勒瞳孔微微扩散,因为入迷带来的眩晕而目光恍惚,神游一样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当然,世界不会允许他有自己的后代……humm,但无论是漫宿还是醒时世界,都已经平静太久了。”
马德拉听的津津有味,由正襟危坐改成双手托腮,就差一袋追剧零食,他眼睛亮亮地看着不够清醒的库柏勒,好似对方嘴里的主人公不是他熟悉的父亲,偶尔发出两声惊叹,“哇塞~”
库柏勒被他这副态度噎了一下,“……”
但作为一代搞事王,她挺喜欢马德拉这种能把一切都看做故事的强大心态的。
“所以我出生了?”马德拉催促她继续,“但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呀。”
“为什么没有?后代是我们加强与世界联系的一种方式。”库柏勒惊讶地说,“要想加强朝闻道与世界的联系,创造出属于他的后代是最有效的办法,一开始,我们创造你的目的只是想把他拉到属于自己的阵营……你都不知道,朝闻道当时很冷漠的,理都不理人。”话说到这里,女人诡异地停顿了一瞬,视线落在马德拉的脸上,“但这不讨喜的性格在你出生后倒是有所缓解。”
“得益于他异常优越的恢复能力,得到他的血肉并不是难事,别露出这种眼神,经常和他打架的司辰可不是我。”
马德拉这副护短的模样逗笑了库柏勒,她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点,那头冰凉如绸缎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让马德拉的视线不自觉偏移。
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马德拉的注意力不自觉分散。
“他本人的血肉,洞开之神*为其打开道路,而给予生命之神*将其融合为生命。”马德拉听女人用吟唱的语调叹道:“这种方式规避了诸多风险,当两个甚至以上的司辰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后……力量的结合成为可能,而其可能性也许来源于……世界“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甚至包括“这个孩子究竟是谁”。”
马德拉听完简直想鼓掌。
太牛逼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会为司辰们献上掌声,“所以我是个混血。”他总结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关注点又偏移了。
库柏勒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对啊,从小你在启相上就非常有天赋,欲1望也大,这可能与你身上流淌着一部分我和蚁母的血有关……但也可能,你天生如此?”
她打量着马德拉:“怎么样?得知自己身世后感觉如何?”
马德拉语气中没有对自己身世揭秘的明悟,全是对走后门的渴求,“我以后飞升能不能直接成神啊?”
库柏勒的笑容瞬间变得非常勉强。
小年轻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美……
她不欲与马德拉争辩走后门的事情,“你如果满意我给你的信息,那现在也该听听我的请求了。”
马德拉眨眨眼,“嗯?”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位在醒时世界的司辰化身居然有事要拜托他。
兴奋顺着脊骨一路向上直达大脑,为了避免自己做出不合礼数的表情,他装作正经地搓了一把肌肉不受控制的面部。
“请说?”他道。
而这时库柏勒却犹豫起来,女人一向果决的脸上出现了片刻停顿,末了,像是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她开口:
“……你有什么方法让他恨上我吗?”
他们都知道库柏勒口中的“他”是谁。
马德拉倏地睁大的眼睛,也顾不得表情管理了,就这样惊讶地看着她,“啊??”
而库柏勒的话还没说完:“顺便有什么让我这副身体快速死亡的办法?说真的,现在不是我不想离开醒时世界,而是在放弃权柄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最主要的是——”
马德拉竖起耳朵。
库柏勒倔强:“我想走的体面点。”
马德拉:“……………”
这听起来挺扯淡的。
但介于库柏勒一向的事业心,马德拉相信对方这么做必然是出于某种目的,于是他体贴的没有再去询问长辈们的爱恨情仇,而是真的开始想要怎么去做。
事情的发展诡吊起来,但凡这里有第三个人或者司辰在场,都会觉得马德拉和库柏勒可能是吸嗨了,今晚的对话但凡泄露出去一句都会让其他人意识震颤,但当事人却很丝滑地互相商量起来。
“……我得先确认,爸爸不愿意将他创造我的理由告诉别人,然后你们做了束缚。”见库柏勒点头,马德拉继续道:“如果告诉了别人会怎么样?”
库柏勒想了想,笑了。
她问马德拉:“你知道朝闻道的性相是什么吗?”不等对方回答,她轻声道:“如果他真的飞升至漫宿,那一定是走向辉光,在醒时世界,光无处不在……即使是夜晚也依旧如此。所以但凡我说出了与之相关的内容,都会被光知晓,朝闻道会察觉到。”
她真的和光源神不对付,从古至今一直如此,更别说朝闻道自身还有强大的铸相,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库柏勒回想起已故的司辰【骄阳】的模样。
这不是她喜欢的。
马德拉没有察觉到库柏勒的情绪,他只对着这句话分析,“哦……就像网络一样?搜查到违禁词后直接封禁?”
这个形容也非常的铸相,库柏勒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然后她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马德拉的双目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亮,诡异非常,正直勾勾看着她,随后他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这让库柏勒头皮发麻的同时也疑惑地打量着对方,然后她发现马德拉连入迷的影子都没有。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他说。
不等库柏勒开口,马德拉便兴奋道:“多亏您提供的信息,让我想起来我和爸爸有一个类似的约定。”
他的声音逐渐变低变快,成为了细碎的自语:“是了,是了,我就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约定……”他止住话头,神情怪异地看着库柏勒。
“先说一句,我其实不讨厌您。”他说,“无论是写在历史上的那些您曾经做过的事,还是如今帮助boss研习无形之术。在我看来都是您作为司辰的牡蛎,前者是您的欲望,我没有资格评判。后者是boss自身的欲望…在这个组织,人只是武器,可我从来没有听过将罪孽归于一把武器的道理。”
库柏勒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试图将其压下,可眼睛却始终看着马德拉,声音很轻,或许带着颤抖,“……所以?”
马德拉歪头,“所以我希望您能一直这样下去,”他看着她,“……因为您很漂亮啊,无论是皮还是肉还是骨头,都是朝向欲望的……这让我觉得您很、真诚?总之感谢您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我答应你的请求了。”
库柏勒的头发很长,马德拉轻易就能捏住她垂落的发尾,如同猫最后抓到了飘浮的羽毛,马德拉捏住库柏勒的发尾满足地亲了亲。
在库柏勒怔愣的目光中,马德拉笑了起来。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他说,“【妈妈】”
库柏勒原本溃散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猛地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一朵血花突然出现在她的胸口。
赤杯在醒时世界的化身众多,其中最出名的或许是埃及神话中的生育女神伊西斯,对她的崇拜从埃及开始,蔓延至整个希腊—罗马,一直延续到异教文化受到抑制的基1督教时代。*
后伊西斯怀抱荷鲁斯的形象,在公元五世纪初被基督教演化为圣母玛丽亚怀抱襁褓中的耶稣。
于是在胸口被穿透的瞬间,马德拉联想到教会中小十字圣号中画十字的位置。
“………”女人的表情由怔愣转为惊讶,“怎…………”
刺啦,是利器穿透皮肉与烧焦的声音,马德拉这次看清了,刺穿库柏勒的武器先是穿透她身后玻璃,继而穿透她的身体——一支锋利的金色的箭,穿透了她的喉咙,阻断了她要说的话。
身后被击穿的玻璃在反应了一秒后才被监控捕捉到,霎时间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
库柏勒反应过来,情绪复杂地想要抬头看看马德拉。
然而第三支箭矢在一瞬间穿透了她的额头,直直的将她的身体钉住。库柏勒的瞳孔终于完全散开了,尸体涌出一股血来,金色的箭矢上流淌着鲜红,一滴一滴淌下,这些血液一部分溅到了马德拉的脸上,一些情感顺着这些滚烫的液体灌入他的体内。
在第三支箭穿透库柏勒的额头前,他的眼睛被人从身后捂住了。
马德拉没有透视的能力,却很熟悉身后人的味道。他没有关溅射在脸上的血迹,维持着笑容,就着被捂住的眼睛抓住对方的手腕。
“爸爸?”他说话的声音就像在撒娇,“你太用力了,我的眼睛不舒服。”
遮住他视线的手闻言动了一下,松开了桎梏。
于是库柏勒的尸体出现在了马德拉眼前,她垂着头眼睛半阖,鲜血从额头流到下颚,又被喉咙里涌出的血液连接到一起,看上去像是眼泪,又像是在受难。
朝闻道松开手后并没有收回,只是轻轻捧着马德拉的脸,手指摩挲着他的眼角,最终,停留在马德拉脖颈那道狭长的伤疤上。
“我很抱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孩子,开口的声音却又低又哑,听起来似乎很久没有充足的休息过。
马德拉想要抬头,但朝闻道却弯下腰,额头抵住了马德拉的头顶,贴着轻轻蹭了蹭。
马德拉一动不动了。
“我很抱歉。”朝闻道重复了一遍,琥珀色的眸子闭起,“……但你似乎打破了我们的约定,嗯?”
马德拉唔了一声,“好像是这样。”
他看起来完全没在怕的。
于是朝闻道发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声笑,在尖锐的警报声中,他亲了亲马德拉的发旋,手臂环绕在对方身前,如同每一位合格的庇护者那样。
“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说出这个词了。”朝闻道低声道:“好吗?”
在血腥气与消毒水萦绕的空间里,马德拉忽然闻到了一股花香。他转动眼珠,岸谷森严仍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好似沉湎于梦境。
而在那堵被穿透的玻璃墙对面,一位身穿宽松袍子,头戴着阿尔巴尼亚帽的人冲他挥了挥手,随后很快便消失不见。
马德拉眨了眨眼。
是【制花人】。
“好的,爸爸。”他乖乖点头回应道,同时确定了他的父亲的确在害怕什么,于是一份新的好奇从体内升起。
他早晚会知道答案的,耐心,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