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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泥泞,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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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斜照在三哥的轮廓上,将他的左耳和唇角映得黄澄澄明亮亮,而他就这样闯入明月的阴翳里。

许是这一年凄风苦雨,三哥瞧着沧桑许多。总归是他仍年轻,不过是人瘦了点,眼圈黑了些,额角上残留的疤痕若隐若现——也不知他是何时受的,与明月额角上的旧疤相得益彰。

明月先是愣了一愣,竟有种久违的亲切,还有那么一瞬想哭,好像是小女孩瞧见了兄长,便油然而生一种委屈。

可是,可是,三哥却没那么爱她,他会毫不犹豫地丢弃她;可当他潦倒时,三哥又会匍匐在她脚边求她……这又算哪门子血亲呢。

她屏了口气,又忆起过去种种,于是冷峻如斯,依旧说话毫不客气:

“你怎么在这儿?”

元宝炬咂摸一下,干脆钻到车里坐到了明月身侧,一如十年前,宗正宝刹里,他们相依为命。

“瞧你说的,我是来迎接新皇的。”

他眉飞色舞,打量着明月,也跟着瞧瞧她是瘦是肥,是好是坏,又絮絮道:“慕容绍宗带着尔朱兆一家老小投了高欢,就连北乡公主也在。我去找过慕容绍宗,却独独不见你……后来斛斯椿告诉我,尔朱兆声称你死在乱军中了。”

这是他听说的,他曾以为,明月真的死了,可最后,他到底又有点良心。

明月注意到他直勾勾打量自己,也直言不讳:“我没死,你够不够失望?”

这是三哥么,什么话都能说,好的坏的,反正他们坦诚相见,他们骨肉相连。

元宝炬也习惯她的脾性,道:“明月,你不必讽刺我,我们毕竟是血肉至亲。我得知你死的消息,好歹也伤心了几天,又派人打听了一阵子,想着至少找到你的尸身,怎么也得把你葬在二哥的身边去……可是,你死不见尸。”

明月望着他,讶于他悲从中来,一时间分不清他是虚情还是假意。

元宝炬又提唇一笑:“如今,瞧见你好端端的,我也就放心了。我就说你命硬,你元明月蒸不烂、煮不熟,是粒响当当的铜豌豆。不日元修即位,你要跟着鸡犬升天呢。”

就当他是真心的吧,明月想。

明月又垂眼看了看他的膝盖:“……你的伤好了吗?”

既然明月关心他,那一定还把他当兄长,元宝炬有些欣然:“好了!当然好了!我养好了我的伤,就等着迎妹妹回京呢!到时,你就住在我府上……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你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你就跟着我……”

明月打断他:“跟着你我是不敢,万一哪天,你再把我扔了……我要回国舅府。”

元宝炬窘然,又接着巧舌如簧。他声音低沉,幽如深海,循循善诱:

“……明月,我跪也跪了,哭也哭了,打也挨了,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死里逃生……你还要哥哥怎样?!——世道艰难,我总要自保,难不成,你要让京兆王一脉绝了后?”

明月不语,他仍是一脸委屈,喋喋不休:“明月,并不是我自私……舍小为大,弃车保帅,这只是皇室自古以来就有的建树。你若怪,就怪元愉和杨婉瀴,一切都是他们,是他们无能,是他们夺不到天下,这才叫我们兄妹受苦到今天。”

“说来说去,三哥不过都在说我活该。活该被丢弃,也活该受死。”明月抬眸看他,好像洞悉一切,“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是孝则要做皇帝了而已。”

三哥化作灰她都认得,又怎么会不知道三哥的心思。

明月凄然笑笑:“再说了,京兆王一脉怎么会绝后,没了你,还有永沙,还有钦儿,我知道的,三哥只不过是怕死。”

元宝炬忽然变色,叫她噎得抽了抽嘴角。

元宝炬索性道:“是,我怕死,但你不能让三哥死……我若死了,谁来完成父兄的遗志?明月,你甘心吗?”

提起父兄的遗志,明月再次望向三哥,此刻他神情又真挚几分,倒不像是假的。

可那是三哥,就算他化了灰她也认得。

明月长吁:“不甘心的是三哥,从来不是我。”

明月话音刚落,车外有小卒隔帘而报:

“郡王,丞相他们要进城了。”

元宝炬不再多说,他深吸一口气,凝视了明月许久:

“妹妹,我会再来看你。”

他扔下这句话,躬身下了车,毫不拖泥带水。刚才,他叫她“妹妹”,好像在敲打些什么。

明月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头更是烦闷。

三哥口中的血肉亲情像一张罗网,这张网牢牢抓着明月,死死缠着她,挣不脱,也剪不断。三哥是无情的,但明月不是。

马夫一扬长鞭,车轮又滚了起来,碾过了偃师城门前的青石板。

进入城中,高欢事无巨细,早已为这些流离颠沛的宗族子弟安排好了衣食和住所。

夜里,这些男人们设宴畅饮,明月自然是不会去。元修摇身一变,成了储君,成了大忙人,明月也见不着他,蓦然觉得渐行渐远,陌生疏离。

高欢命丫鬟给明月送去几碟珍馐,明月拿起那玉箸和镶金碗碟暗暗赞叹,一时诚惶诚恐,食不下咽。

明月和可玉一起分食着珍馐,可玉注意到明月眼神幽怨,便问道:“娘子?怎么了?”

“可玉,我有些害怕。”明月放下碗碟,“三哥变了,尔朱兆变了,我怕孝则也会变。”

可玉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安慰道:“咱们先回洛阳,一切都还要等郡王登基了才知。况且无论尊卑贵贱,郡王会一直对娘子好,娘子不必杞人忧天。”

明月道:“可他那样对我,那样对阿峰……让我瞧了都陌生。”

可玉说:“那时郡王也是心急,郡王想回洛阳,娘子又不肯,郡王心里放心不下娘子,只能用些硬手段。郡王不还给阿峰送了些钱财吗?那都是真金白银,够他吃上几辈子。”

明月吃了些东西,已是不饿,干脆推了碗筷,结束了用餐。门口响起嚓嚓的脚步声,又随之发出两下轻柔的叩门声。

外头那人唤道:“姐姐!明月姐姐,你在吗?”

明月循声回头,又听见那人道:“姐姐!我是玉仪,你在吗?”

一听是玉仪,明月打从心底欣喜,踏着碎步亲自开了门。

玉仪长高了几寸,小脸粉嫩明媚,明月脱口喊了声:“玉仪!你也来了!”

“我是和县伯来的。”玉仪说,“他在和丞相喝酒,他要我来陪姐姐,这是县伯送给姐姐的珍珠。”

玉仪捧出一只精致花雕盒,学着孙腾的话,复述道:“这珍珠颗颗饱满,粒粒圆润,自渤海之滨采的……”

明月接过,浅浅了应了一声:“好。”

玉仪眨眨眼,接着上下望了望她:“姐姐,你瘦了。”

玉仪往房中瞧了瞧,遥望桌上的珍馐小菜和玲珑点心。

明月问她:“你吃饭了吗?”

玉仪扁扁嘴,像与她客气似的:“吃了。”

“来,你再来吃一些,我吃不完的。”正说着,明月把玉仪往屋里领。

可玉熟练地给玉仪推来软凳,给她摆上碗碟,挑了些没有动过的菜品和点心,又夹到碗里。玉仪抬头看看明月,又看看可玉,眼底一红,万分委屈了起来。

玉仪夹了块烧鹅,刚咬了口焦酥鹅皮,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像成串的珍珠。

明月大吃一惊,抹着玉仪的泪眼问:“怎么了玉仪?哭什么?”

“没什么,就是太高兴了。”玉仪捂着眼睛,“……也难过,又高兴又难过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月又给玉仪盛了碗乌鸡汤,柔声说:“不难过了,你吃,以后想吃什么,就来找我。”

玉仪红着杏眼,从领子里勾出来一串精致的璎珞,“姐姐给的这串璎珞,我一直留着。”

明月赶紧遮了遮,忙道:“快放好,别拿出来,别让别人知道了。”

玉仪把璎珞掖回衣领中,垂眉道:“我知道,我一直都藏得好好的,连县伯也不知道。姐姐,你不再依附于人了,真好。我听说那位将军战败了,新皇是姐姐的兄弟,姐姐自由了。”

这算自由吗?至少和玉仪比起来是自由的。

听罢,明月正色道:“玉仪,那你呢?你还想跟着孙腾吗?”

玉仪摇了摇头。

“县伯对我很好,但在他眼里,我只是物品,我知道的!姐姐,我不想给他的儿子或其他的显贵做妾室!我不想的!”

玉仪如实告诉她:“此次也是他让我来找你的,送你礼物,和你聊天,和你亲近,他知道你心疼我,所以用我来拉拢你,不怕你不心软。”

明月听完她的苦楚,一声叹息,道:“拉拢我能做什么呢?之前在晋阳,他假模假样对我,是因为尔朱兆;今天他又故技重施,是因为孝则,无非是升官发财。”

玉仪小小年纪,却懂得一些官场道理。她道:“姐姐,你若因我依了他,你便是高欢一派的党羽,日后骑虎难下!我……”

说罢,玉仪丢下筷子便往外跑,她本来不伤心的,结果看见明月,那眼底就像开了闸,眼泪成川成海,想把所有的苦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她不是要来找明月开开心心地聊天吗?县伯都教过了,嘴巴甜一些,别让姐姐想起过去的事而神伤。可为什么,自己却控制不住地哭呢。

“哎!玉仪!”明月远远追过去。

明月拉过玉仪,玉仪哭得更加难过,好像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玉仪抽泣着道:“姐姐,你能不能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我不想让你为难……”

明月弯下腰,拭着她的泪:“我没有为难。别哭了,你看,今天天气晴朗,天上的星星很亮。”

明月抬头指了指天穹:“孝庄皇帝在时,我常和他登阁看星的,心情会好一点。”

明月眺到不远处有座高阁,拉着玉仪便走:“走,我带你去看。”

明月牵着玉仪的手,一步步登上高阁,这高阁老旧,踩一步便吱呀作响。明月手上抓紧了玉仪,生怕她踩了空。

两人刚转到阁楼,栏杆前竟站着一人。那人听见声响便往明月处看去,猝不及防与明月对视了一眼。

那人眼神矛盾,犀利又哀愁,兴许也是今夜闷闷不乐,才独上高楼。

明月将玉仪拉到身后,万分警觉。

那人还算和气,他转身瞧了瞧明月和玉仪,淡淡道:“两位是宗室的女眷吧,这偃师城刚刚收复,这种荒凉旧阁,两位还是不要随便乱转的好。”

明月道:“多谢阁下提醒,妾身只不过是和妹妹散散心。”

明月心道,方圆五里都是高欢的亲兵,此人大概也是高欢麾下的。

元明月牵着玉仪走近几分,这才借着月光望到这人的模样。他一身黑色袴褶,看着像个武将,玉仪一看到他的面庞,直直高呼了一声:

“是你?”

那人也看清了这两个姑娘,缓缓道:“原来是县主。”

明月看到是他,无形中舒了口气,跟着问了句:

“你也是来迎接新皇的吗?……宇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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