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没料到彭娘子对钟娘子等武官家眷说了这话,想了一想,问:“彭娘子对你们说这样的话?你们没听错?”
钟娘子:“卫夫人,此事关系重大,我一字都不敢说错。但千户封了北城门,南城门也轻易不让人出入。彭娘子才于前日带着我们到贵府来,想请卫千户让我们出城,她可是连行装都收拾好了。我思忖着千户要将北城门堵死,是不让游牧骑兵攻入城中。可我不明白为何连南城门外也挖得举步难行?且不许人出入?”
姚姜摇头:“我也不知晓。”
钟娘子叹了口气:“前日我看到卫夫人的情形,便知卫夫人没有离开的打算。我想着卫夫人都不离开,我们也不必忧心。可昨日晚间,彭娘子又来寻我,说今日要再来见卫夫人,看一看能否找个时机离开。只是她来到后也没将这话说出来。卫千户不准人北去我知晓,但为何连南去也不准许?”
姚姜:“军中大事千户也不会对我细说。我如今也不宜再操心许多。千户让我好生在家中,我便好生在家;千户让我离开,我便离开。一切都看千户的分派。”
钟娘子叹了口气:“卫夫人说的是,但彭娘子的担心也有缘故。”
她小心地看了看姚姜:“卫夫人,若你要离开,可会知会我们?”
钟娘子忽然起身跪倒:“卫夫人,我家中有年迈的父母,还有六岁的女儿,我不能,不能……我求卫夫人怜惜,离开时带着我离去!”
姚姜黛眉轻蹙,冯嬷嬷已连忙上前搀扶:“钟娘子不必如此,我家夫人也受不起你这大礼!”
她上前将钟娘子搀扶起来,送回座上。
姚姜:“钟娘子担忧游牧骑兵攻破城门?小孤城落入敌手?”
钟娘子身子一颤,没敢应声。
姚姜:“钟娘子,此间武官都在辛苦守城,要拒游牧骑兵于城门外。我们帮不上手,心中难免担忧。但担忧归担忧,咱们不能以讹传讹,让他们忧虑更甚。百姓众说纷纭也有缘故,毕竟游牧骑兵来到了城门外,百姓害怕才生出种种传言。咱们是武官的家人,不能如寻常百姓般听风便是雨。咱们都没主见,人云亦云,必定会让在此间镇守的武官分心,他们哪还能全心对敌?”
钟娘子面上红透,嗫嚅道:“卫夫人说的是。”
她抬起头来:“卫夫人比我们都有见识,见过归雁城与大孤城被游牧骑兵来袭。可我们没见识过。且我们听闻游牧骑兵残忍,心中一直担忧害怕。”
姚姜轻叹:“千户要上阵对敌,我怎会不担忧害怕?但我也相信千户与武官们会拼命守护。若千户要我离开,那此间许多人都要离开了,各位武官的家眷不仅会知晓,还会一同离去。各位夫人到此间来陪伴了这些年,也是对北疆莫大的支持,到了该要离去时,千户不会抛下各位的。”
钟娘子的眉头紧蹙,但却笑道:“是,卫夫人说的是。那我便放心了。”
晚间卫骏驰回来,姚姜将今日彭娘子与钟娘子的情形说了一回。
卫骏驰:“城中百姓见了游牧骑兵的气势汹汹,自然会生出无数谣言。我若严令不许谈论,只会变本加厉,让流言与谣传更盛。”
姚姜:“武官家眷慌乱,只会让百姓更加不安!”
卫骏驰叹息:“我严令武官不可与家眷说敌情,但架不住城中有别有用心之辈,即便我腾出手来,将他们一个个揪出,结果只会更乱。好在现下城中情形还能掌控。夫人也不必忧心,游牧骑兵在城南现身,流言立刻便会消止。”
晚饭后,卫骏驰返回军营,姚姜回后院屋中睡去。
夜半时分,姚姜惊醒过来,听到门外有呼喝声,还有兵刃相击声。
姚姜想要唤人,却听再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别出声,我们院内进了贼,厢房的兵士已与贼人打起来了。”
琼叶:“夫人只管好生歇着,我们守着夫人。”
再招的手冰凉,琼叶的声音也微微发颤。
姚姜往床里挪了挪:“快上来,别着凉。”
琼叶小声道:“我去将我们的被子拿来。”
琼叶将二人的被子抱来,她们各自裹着被子在姚姜身边坐下,门外的打斗声已止歇。
林振羽的话声在门外响起:“进了两名小贼,已被拿下,卫夫人不必担心,好生歇息。”
姚姜:“多谢十夫长。”
再招:“这,这就完了?”
琼叶:“我还以为要打一阵呢。我都想好要抱着夫人瑟瑟发抖,而后对歹人道:不要伤害我家夫人!再招则抄起一旁的烛台砸在歹人头上!”
再招:“你怎的不早提醒我?你早说我就把烛台放在手边了!砸人时也顺手。”
城中已是风雨欲来,紧张至极。
再招与琼叶一改往日的不多言多话,成了一对活宝,是努力不让姚姜担忧。
且她们这时的话声平顺,已没了先前的惊恐。
姚姜:“先点灯。”
火光一闪,再招点燃了取火,姚姜才见她们只穿着里衣,连外裳都未着。
原来再招与琼叶比姚姜惊醒,听到有变故便醒来,二人连外裳都来不及披,径直跳下床榻扑到姚姜的床边。
姚姜这时已真正醒来了:“我有些饿。”
再招当即去取外裳:“夫人想用什么吃食,我去给夫人做。”
姚姜还未出言,琼叶已道:“要不,你陪着夫人,我去热吃食,顺便……”
她顿住了,双眸看向姚姜。
姚姜点头:“你去吧。”
过得一阵,琼叶端着吃食回来。
再招挪了床几来,琼叶将吃食摆放好,又将油灯移近了些。
琼叶关上了门窗,才对姚姜道:“我听了听,那二人只说了两三个字,胡味甚浓。他们已被十夫长送往军营去了,也不知是怎生混入城中的。但这二人好生厉害,跟住在院中的骠骑兵士打得翻翻滚滚。有名骠骑营还受了刀伤,只是伤势不重。”
再招小心地问:“是游牧部落的厉害角色?”
琼叶:“我没能走近去看一看,十夫长不让我走近。我是在灶间窗口看着林十夫长让人将他们带走的。”
她叹了口气:“见天的不消停!城中来了这许多歹人,幸而千户与雷千总都先想到了,派了人来家中。不然,唉!”
次日,姚姜起得稍晚。
尚在梳洗,小四已来到门外:“夫人,来了几位夫人。”
姚姜:“几位?”
小四:“是。嬷嬷已将几位夫人请入客堂奉茶。”
姚姜来到客堂外,已听到客堂内有人说话。
姚姜脚下一顿,搀扶着她的琼叶也收住了脚步。
屋内一个声音说道:“她说得好听,结果却做得这样难看!”
只听钟娘子叹气:“是呀,谁想得到她就这么悄没声息地,唉!”
姚姜与琼叶都没再往前去,而客堂内的话声也就此打住。
姚姜等了片刻,客堂果真无人说话了,才走到客堂门外。
客堂内的武官夫人都迎上来:“卫夫人来了。”
姚姜步入客堂:“我近来身子越发沉重,让各位久候了。”
在椅上坐下,姚姜问:“各位夫人前来寻我,可是有事?”
几位夫人彼此对望,却不出声。
钟娘子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都不说,还是我来说吧。卫夫人,我知晓你如今的情形不能被打扰,我们屡次前来,实在是心中惶惑。我先给卫夫人赔个不是。”
她起身行了个礼,站直身子后说道:“我看这情形卫夫人大约还不知晓,彭娘子出城了!”
姚姜一愣:“彭娘子出城了?”
钟娘子重重点头:“对,她出城了!”
“不,她是逃走了!”另一位武官夫人出声了:“她逃出城去了!”
姚姜这才发现来人中没有彭娘子。
仔细思忖片刻,姚姜小心地问:“逃出城了?现下城中人不能出城!北城门早已关闭了,数日未开;南城门也有许多守卫,两日前百姓与商队便不能离开了,去到南城门都被拦了回来。彭娘子也出不了城。”
一武官夫人看着姚姜:“卫夫人,你可知晓千户为何不让百姓出城?”
姚姜没回答,只道:“彭娘子或许是去了城中别的居所,各位误会了。”
钟娘子摇头:“卫夫人,我们绝无误会!她家已没人了,屋门虽关上了,但没闩上。院内没人了!”
先前出言的武官夫人也道:“卫夫人与彭娘子来往不多,不知晓也不奇异。我今日一早去她家寻她,她家中已空了,不仅她不在,连家中下人也一并没了踪影。”
姚姜听到这里,知晓彭娘子必定已离开小孤城了。
她仔细想了片刻,才问:“彭娘子家中有几人?”
那位夫人:“她家中除了他们夫妇外,还有一名下女一名老仆。现下都没了踪迹。”
她看着姚姜:“我去她家叫门,门内没有回应,门一推就开,内里却没人。我进入院内看了看,觉着不对,便去寻了几位娘子一同去再去彭娘子家中。几位娘子看了,也认为彭娘子这是离开小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