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通知近十分钟，各个班级队伍才逐渐在草坪成形。
江枫本来也想往二班的队伍走，半路被许阳拦住。
他兄弟双手环臂，神情严肃：“我觉得你该找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上一次做胃镜已经是三年前了。”
那会，江枫因为考试没发挥好，被江柘带回郊区，锁在房间将近两天的时间，在江老爷子的劝说下，才舍得把房门打开。
打开以后也没进去查看江枫的状况，老爷子想进去看两眼，也被江柘拦住。
等到于淇下班回来，去喊江枫吃饭，这才发现男孩子倒在地板上，脸色苍白，被紧急送往医院检查挂水。
他本来也不爱吃饭，口腹欲不强，那件事过去以后，吃饭欲望更是降低，甚至有一段时间是轻度厌食，没吃两口就撂下筷子。
直到初三上课到一半，因为胃太难受被送去医务室，校医看到江枫的症状过于严重，又开了请假条，让许阳把江枫送到医院。
在医生建议下，江枫做了胃镜检查，当时得出的结果是正常，医生给的建议是要三餐按时吃，避免影响发育。
江枫心思还放在刚才的接力赛上，回应得含含糊糊。
许阳对他的状态习以为常：“那就当你同意了，星期六去一趟医院。”
江枫一直没注意听许阳说的话，捕捉到关键词，他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去医院，”许阳没什么表情，“做胃镜。”
“不做，”江枫蹙起眉，“忙着学习。”
许阳不吃他这套：“做胃镜要不了多长时间，做完你就能马上学习。”
江枫兴致不高：“没必要，没什么问题。”
疼痛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忍一下就能过去。
说完还瞟了许阳一眼，眼看对方神色越来越冷，江枫只能松口，“……有空一定。”
他虽然答应下来，但能不能真正去做还是另一回事，许阳准备再说，二班那边的人开始喊江枫。
“枫哥，要开始闭幕式了！”
江枫对喊话的人挥了一下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对许阳说：“等结束了再说吧。”
开场词过完就开始公布各年级班级排名，江枫趁着这个空隙迅速回到队伍，接过何念念递过来的班牌。
何念念把东西递给他，又靠过来说话：“江少，班主任说闭幕式结束就可以直接回家了，等会我们就直接抓住他吗？”
要坑唐德请全班吃东西的事，在接力赛的时候也被周围同班的人听了过去，比赛中途还有人和何念念一起商议，要让唐德买些什么。
班干部选出来没多久，何念念就在班级群里组织过一次聚会。
当时唐德还没向班里公开摸底和一模的时间，又是开学的第一周，所有人的心思还落在开学分班以及准高三备考的冲击上，突然有喘息的机会自然不容错过，一半的人都报了名。
之后的几次晚自习，班干部们还一起在课间往每个人的桌上放了几包小零食，同学之间迅速熟络。
几个人在要求集合的中途商量出来，要是唐德愿意就让他买几颗棒棒糖，毕竟只是图个好玩。
江枫没意见：“好。”
二班总分排在十班后面，位居第二。
教师队伍在面对舞台的最中央位置，唐德听到自己班的排名，也高兴的鼓起掌，丝毫没注意到当公布的那一刻，队伍在右侧的孩子们齐刷刷朝他这边看过来，两眼放光。
像等待捕猎时刻的狼崽子。
闭幕式需要的时间比开幕式短，十分钟就结束了。
在主持人说出“运动会到此结束”后，草坪上的队伍便开始骚动。
人流涌动，二班在何念念的安排下，往他们班主任所在的队伍靠过去。
江枫还在低头思考把班牌放到哪里，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温予酒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
“江枫。”
他的唇瓣相碰，开开合合，喉结颤动，但江枫无论如何也听不到温予酒说的话。
只能皱起眉：“什么？”
周围都是散开的人群，所有人都在说话，声音混在一块，还有舞台音响在放歌。
温予酒停顿了一下，抿唇过后，再一次开口。
但江枫还是听不清楚，只能捕捉到零星几个词。
为什么、我，跑。
他们之间靠的并不近，甚至中间还能再站一个人，只是谁也没有想再往前一步的心思，一直保持这样的间距。
温予酒听见江枫说：“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他停下来，终于提了些音量。
只是说出来的话已经和之前的内容没什么关系了。
“没什么。”
教师队伍同样是原地解散，几名和唐德关系不错的老师靠过来，准备问唐德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他刚要应下，吴越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嬉皮笑脸的喊他：“老师。”
何念念和沈星也紧随其后：“唐老师~”
唐德不知道自己学生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他们有事：“怎么了？”
又不忘先跟一旁还在等自己的老师们说，让他们先去。
眼见几名老师离开，何念念对吴越祺使了个眼色。
对方瞬间了然：“老师，我们班第二名，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其他班的学生巴不得赶快出学校，去犒劳自己，运动场很快清空，只剩下二班全体，还有一小部分还在跑道上溜达的学生。
江枫和温予酒也靠了过来。
他们从一开始就商量好了，要是唐德答应就只要糖，这会儿也是一致口径，奖励只想要颗糖。
江枫站在队伍最外围，把班牌立到草地上，听着他们的话，半晌后开口：“老唐，我们班期中考是什么排名啊？”
新分班后，年级组格外关注班级平均分，就连教师办公室挂着的公用小白板，也会定时更新文理班平均分排名。
唐德想了想：“第二。”
江枫说：“那是不是可以请我们吃烤红薯？”
当时摸底考说过的要是期中考能平均分第二，就请吃烤红薯。
鹤州也刚好入冬，校门外也时不时会有烤红薯支摊，只要出门就能买到。
唐德没想到还有这回事，笑问：“你还记得这件事呢？”
江枫要是不说他都忘记了。
“是啊，”江枫语气平平，“我记性真好，所以老唐别请吃糖了，请吃烤红薯呗？”
唐德痛快应下：“行，可以。”
平常也没什么活动能让班上的崽子放松，这才刚结束运动会，也没必要打消孩子们的兴奋劲。
同学们没想到他们班主任这么好讲话，愣了一会还是何念念先反应过来。
欢呼：“耶！老班万岁！！！”
“哇！！能吃烤红薯！！！”
“那我能不能多吃一个？”
从运动场往校门口走，正好能路过小卖部，唐德又进去买了十几排AD钙，给自己班的学生都分了一瓶。
四十几名少年少女边啜着AD钙奶，边跟在自己班主任后面，朝校门外的烤红薯流动小摊走过去。
大方块的铁皮里塞着不少红薯，几块被烤透的摆在最顶上。
老板还在对着人行道和马路吆喝，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一群人对着他的摊点走过来。
直到唐德打断他：“老板。”
“欸，”老板应了一声，回头看，吓了一跳，“哟这是，带了一群小朋友啊？”
唐德笑道：“对，都是我的一群小朋友，您这里的红薯怎么卖？”
“六块钱一个，每个人都要啊？”
唐德向后看了一眼：“有没有不吃烤红薯的？”
四十几个人一齐摇头。
唐德又转回去：“都吃，您帮我按人头拿吧，四十六个人，要等吗？”
“不用，”老板把底下的口打开，从里面搬出热气腾腾的红薯，“这么多个孩子吃，给您便宜点五块一个，也算照顾我生意了。”
“这么好，”唐德跟他唠着也没拒绝，“孩子们还不谢谢人家老板。”
“谢谢老板，老板生意兴隆~”
“老板人真好，生意红火！”
四十六个人四十六张嘴，七七八八说完，红薯也分的差不多。
温予酒排在江枫后面，接过老板递来的烤红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刚从烤炉里拿出来的烤红薯还很烫，装在塑料袋不隔热，只能先拎着。排在前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掰开红薯，大快朵颐起来。
江枫和他一样，也只是拎着袋子，丝毫没有要吃的举动。
不知道是谁突然提了一句：“要不要我们周末办个聚餐，有人要参加吗？”
何念念还在对着红薯吹气，忍着烫撕开皮，听见立马举手：“好呀，我来我来！”
有第一个人附和，很快就会有第二个。
沈星也应声：“我也去。”
吴越祺说：“我也去，枫哥也去！”
一旁还在对红薯犯愁要不要吃的江枫：“？”
他抬头，“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出去玩顺便一起吃个饭而已，枫哥，又不会少块肉。”
江枫凉凉的瞥他一眼：“好好说话。”
参与人数很快从五名猛增到十名，贺知川也凑了个热闹：“我也去。”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着话，兴冲冲议论到时候要去哪里玩，晚上到哪里吃饭。
贺知川向后往队伍末尾瞟了一眼。
“阿予，你要不要也来？”
温予酒不喜欢吃红薯，但看到班上的同学都感兴趣，在唐德问有没有不吃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出声。
正想着要怎么解决掉手中的食物，突然被点名，他抬头：“什么？”
“周日聚餐，”贺知川和周边的人示意让一下，走到温予酒旁边，“你周末应该没什么事吧？”
何念念耳朵尖：“温神你要来吗？”
原先还在讨论地点的人也跟着一起怂恿。
“温神如果没事的话也一起来啊。”
“对啊对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说真的，谁每次出去玩都跑KTV啊？阿越你这么爱唱歌吗？”
他不喜欢集体活动，即使参加完这次的运动会，成为班级运动员之一，也还是没有改变想法。
温予酒下意识要拒绝，又发现刚刚被吴越祺拽过去的江枫，也看了过来。
他的刘海似乎又变长了，把眼睛遮了近一半，却仍旧明亮。
喉咙一瞬间失声，温予酒说不出拒绝的话。
男孩子只是望着他，神情与以往相同，没有任何变化。
但温予酒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能读懂江枫的意思。
对方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让他认识班里的人。
他很轻的咬了一下牙，又垂下眼眨了一下。
想通了一般，温予酒对上江枫的目光，准备开口。
他父亲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耳畔。
“温予酒。”
目睹温予酒和众人道别，上了家里的车，直到车辆消失在视野，江枫还是没有收回目光。
吴越祺已经吃完了手上的红薯，眼尖看到他枫哥塑料袋里的烤红薯，还没有一点被动过的迹象，他贴过去：“枫哥你不吃吗？”
江枫转过来：“你还想吃？”
吴越祺两眼放光：“要给我吃？”
他把塑料袋拎起来，递过去：“吃吧。”
温裘没有开车里的暖气，也没有打开车窗。温予酒低头在车门摸索几下找到按钮，把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了一半。
冷风扑到他的脸上，车内的空气也重新流通，不再沉闷，他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能注意到他的父亲正通过后视镜看他，表情并不好，还在介意之前顶撞他的事情。
但他的父亲拉不下面子主动和他说话，温予酒也并不打算开口。
父子俩就这么一直沉默，直到车子开回小区。
温予酒先一步在院门前下车，关上车门，抬脚刚要往大门走过去，便看见他的母亲和他的哥哥正站在家门前，似乎在等他们回来。
出乎意料，他却不觉得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