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交织的心理泥潭。我去那里做志愿者的宗旨,就是尽量在交流中让他们再次接纳拥抱自己,接纳过往,从而能更容易地接纳目前的生活。】
在一波一波的掉书袋中,本来聚精会神的向义昭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欧仲霖对安辰的一番话倒是若有所思;安辰轻轻一顿,回归正题,道【所以,让他们主动开口谈话,在交流中不断咀嚼痛苦的过往,一点点地消化并接受现实,才是脱离过去、找到出路的第一步。用OH卡与他们沟通交流,在我看来是一种陌生人之间变相的“破冰”方式,不去特意推动,而是把主导权交到他们手中,表明开放的态度和立场,也是一种相互建立信任和链接的桥梁。让OH卡的解读从他们自己嘴里主动说出来,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对于生活中完全失控的那部分好像又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从而更愿意放下戒心与我交流。与之相反,如果我一味地灌输给他们“要坚强”、“要向前看”的鸡汤场面话,对受困于悲伤中的他们是无效的,冠冕堂皇又假大空的劝慰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厌恶拒绝,甚至是回避隔阂。】安辰又送下一盏茶润润口舌,正色道【要是过了这第一关,通过他们对于不同画面和文字的反应和解读,我才能稍微了解对面那位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出现在匿名互助会的活动上;接下来我才能更好地引导他们深入刨析自己的心路历程,有利于他们最终解开心结、疗愈自我。虽然我们志愿者是来做咨询辅导,但绝对不是带着俯视和同情的心境来的,而是平等的互助和理解。说白了,他们中有部分人并不需要外界的同情,而是需要一个能肆意开口倾诉而不被任何世俗目光批判的渠道和场合;因为外人永远不知道TA是在什么情况下失去至亲至爱的,有人长长久久都走不出来,可能是他们把一切不幸的发生都归因于自身,往往责怪自己是最难原谅、也是最难释怀的。欧队长,之前有和你说过的吧,在我看来,举世皆苦、唯有自渡。】
安辰这一番如同“神爱世人”般的说辞差点都让向义昭感动地痛哭流涕了,不过他回过味来还是得坚定自己至高无上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在欧仲霖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的行为中,向义昭跳过感叹环节、连忙追问魏茗芳之后又干了啥,她做过的不管是心理咨询也好、卡牌占卜也罢,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内容。安辰也被重新拉扯到一年半前的回忆中去,那天虽然魏茗芳从安辰手中要去了那叠图卡、却没动字卡,前前后后也捧着翻看了半天,但她最后一声不吭地还回来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双方之间的正式交流很快便发生在了下一周的活动中,安辰同样还是在自由交流环节中开导一对因意外痛失爱子而将要闹掰离婚的年轻夫妇,魏茗芳准时路过、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安辰身后听了许久;随后,待送走了那对夫妻,魏茗芳马上坐在了安辰的对面,再一次要过了那叠图卡,不过回魏茗芳倒是自顾自地开口了,她也不用安辰做什么指引或辅助的提问,即使安辰中途打断或出言提问,她也不介意,还是一通巴拉巴拉地对着抽出的图卡开始追溯自己的过往,情绪此起彼伏,表现得旁若无人;而在她自己完成了这通自言自语的输出后,也不用安辰给予她任何多余的安慰或点拨,只是轻轻地弯腰道了声谢,便如同丢了魂似的转身离开了。听完安辰的大致描述,向义昭好奇地提问,既然之前魏茗芳表现地那么疏离,又为何突然却对着安辰开口了;安辰只能耸耸肩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理不清楚头绪,不好擅自揣测魏茗芳的心理状态;接着欧仲霖便追安辰给魏茗芳做过什么占卜、解牌结果如何;安辰的手指摩挲着白瓷杯的边缘,有点答非所问地回道【芳姐这人吧,挺奇怪的;她虽然每周基本都会来参加互助会的活动,但真正找我做占卜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包括第一次她自己看图说话,我们头尾统共也就正面交流了三次而已、中间相隔的时间还挺久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对她印象深刻。绝大多数时间她喜欢坐在旁边看着我给别人占卜解牌、静静听我和别人的咨询对话,或者就单纯地听我说话而已。她给我的感觉,像是身心灵都非常“闭塞”且“干涸”,既得不到“疏通”,也受不到“浇灌”,所以她才不得不为自己寻摸一个有人群有声音的地方呆着;但这个地方又不能过分热闹或拥挤,还要能让她感到心安理得,且让自身保持不受关注的状态。从那段时间观察芳姐的举止中,我觉得她是把这匿名互助会的活动当成了一种“归宿”吧。】
收到对方想仔细了解魏茗芳所作咨询和占卜内容的信号,安辰点点头表示尽量还原;这次倒是欧仲霖贴心又坦诚地提出,虽然不知道距离安辰上次接触魏茗芳有多久远,但还是请尽量回忆,细节多少无所谓;不过安辰倒是信心满满地笑了,走到带锁的档案矮柜旁,说自己其实都留有记录,并低头开始寻找。欧仲霖忍不住地跟在安辰身后,奇怪地问他为何去做志愿者还会保存占卜记录,难道真的是未卜先知?难道他一开始就想到了会有今天的用武之地么?安辰轻笑着,一边低头在一份厚厚的文件夹中一页页地翻找,不一会儿便从中抽出几张薄薄的纸,对着其中所写的卡牌名称,毫不见外地指挥欧仲霖发挥身高优势,帮他从高高的书架上取下两副特定的卡牌来,一边还不忘故作轻松地回道【欧队长要是认为我能未卜先知那也行,我就当是好话了;不过说到底这么做也有我一部分私心,一开始做志愿者就是为了能长期接触观察并研究特定对象,通过一次次的咨询和占卜,我想看看是否能引导他们慢慢走出过往的伤痛,或帮助他们转移注意力到眼前的生活上;如果非要我说的不好听一点,这类可怜人算是我免费练习和复盘占卜结果的原材料吧。这样说,欧队长可还满意了?】在向义昭尽量抑制不齿不屑的表情中,欧仲霖讪讪地笑了,一摊手表示自己本轮投降,随后将两副牌卡一并塞入安辰怀中,静观接下来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