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栎咬着牙,另一只手也攀上霍惊云。
霍惊云发力想将俞栎拽回来,谁料两人的重心太靠下,俞栎另一只手搭上来后,改变了原先的平衡,霍惊云的身子又往下探出5公分。霍惊云脸涨得通红,遒劲的双臂青筋暴出,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嘴里血沫翻飞。
勾腿的石头松动了,霍惊云马上要跟俞栎一起翻滚到深谷当中!
“你太让我我失望了!为了不相干的人,连命都不要……”肖裎危险地逼视着电光石火间的一切,突然转过身,搬起大石头朝他们走去。
霍惊云浑身的血全涌上脸,却还是抵挡不住加速下坠的趋势,生死一线。
肖裎举起石头,对准霍惊云的腰,俞栎突然睁开眼,疯了一般:“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大石被抛落悬崖,钢筋铁骨的一双胳膊飞扑上去,牢牢抱住霍惊云的双腿——是肖裎。石头上部已经完全松动,“扑簌簌”滚落山崖,肖裎手一滑,本能大吼一声继续死死抱住霍惊云,可一人的力量毕竟无法支撑两个人,一拖一挂的两人马上就要跟石头一样跌进深谷。
“快给老子拉、上、来!!!”肖裎歇斯底里,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人群这才运劲,七手八脚把两人拖拽了上来。俞栎一落地,就跌进霍惊云怀里,抽出匕首架上了自己脖颈:“都别过来!”
肖裎双手举起,从俞栎眼睛里读出了孤注一掷,他吐出一口血沫,将身边的石头尽数踢落深渊。
就在这时,主干道和汇入的小路上缀成交替闪烁的红□□龙,两队人马浩浩荡荡朝这边驶来,冲在最前面的是杨泽和尹建。
“老大,快看!”
“飞机还在那儿等着,再不走来不及了!”
肖裎脸色一沉,所有人都闭嘴,齐刷刷让出一条宽阔大路。
“规则就是规则,”肖裎漆黑的眸子犹如深潭。
说完,他握住车把,加足马力,“轰隆隆”响彻山谷,摩托车飞越悬崖,在空中画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剁地飞驰。
转头回望对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他就像留在秃树上的唯一一片枯叶,孤独又多余。他再没有停留,消失在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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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根创口大导致整个口腔炎症反应,这时候少说话最好是不说话;绑手腕的绳子入肉很深,难免不落下病根,还有大面积疤痕,你们家属往后得千万小心。”主治医生喋喋不休。
“好的医生,往后一定加倍小心。”这压低数倍的声音,是一个女孩子。
俞栎两只手腕肿得有碗口粗,小臂和双手也遭受牵连红肿异常,当他恢复意识的第一秒,就感到了钻心的疼痛。
他睁开眼,看到了跟霍惊云长着同样深邃大眼的霍子瑜。
“快看,栎哥醒了!感觉怎么样?”她这么一喊,李羽凡也跟到床边来。
俞栎使劲动了动嗓子,却发现什么声都出不来,破嗓子关键时刻掉链子,急得就要起身。
“你是问我哥吧?”
俞栎点点头。
“他好着呢。”
俞栎不信,挣扎着起身想去看他,带得输液瓶晃荡,被李羽凡摁下:“不骗你,伤口刚缝合好,指标一切正常。”
拗不过他拔管的要挟,霍子瑜和李羽凡弄了个轮椅,一人推轮椅一人推输液架,带他去了霍惊云病房外,警队杨泽和尹建一直守在这里,见到俞栎打了个招呼。
带着呼吸器的霍惊云表情安详,麻药劲虽然过了,却还在昏睡。俞栎两手趴在窗边看了许久,直到确认氧气罩上是他呼出的白气才稍稍放心。不一会儿,疼痛搅得睡梦中的霍惊云眉头紧拧,俞栎的心都疼皱了:“止疼……药。”
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上了上了,这小子皮糙肉厚,疼不死他。放心吧孩子。”俞栎应声回头,发现泪眼婆娑的穆秀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或者一直就守在医院。
“……”俞栎想发出声音,却只做了个口型,嗓子又哑了,他只好抱歉地笑笑,微微点头。又想起什么,转头很努力对李羽凡做了个口型。
“?”李羽凡瞪个大眼不知所云,俞栎这回改成了手语。
“我也不是聋哑人,谁给翻译翻译?”李羽凡急得抓耳挠腮。
“多……时……?”真是逼得哑巴讲话,俞栎时响时哑的嗓子又不赶趟,霍子瑜这回也摸不着头脑了,只好向穆秀秀看去:“妈妈,栎哥说啥?”
穆秀秀的眉一直是皱着的,儿子的麻药劲早过了,指标也都正常,却一直没醒过来,医生也没查出什么原因。只说病人要绝对静养,任何人都不能进。
她全凭一个母亲的直觉,试探着问俞栎:“要不,你进去看看他?”
“可……?”俞栎眼前一亮。
换成任何人都不行,只不过这医院是霍家的。
十分钟后,穿着蓝色隔离衣,带着口罩帽子鞋套的俞栎被医护人员领进了病房。
Vip病房里,霍惊云睡得并不安稳。俞栎在他床边坐下来,手腕缠得碗口粗,此前被划伤的手臂也缠了绷带,隔离衣下是个未完成的木乃伊。他把冰凉的左手放进霍惊云的手心,温热,宽厚,枪茧扎手,却实在令人安心。
俞栎注视着他俊如朗月的脸,嘴唇翕动。
抓住你的那一刻,我这些年来第一次知道自己想活着,跟你好好活下去……俞栎的肩塌下去,后背颤抖,久久没有声音。
监护室重又归于宁静,只有仪器跳动着规律的数字。
“我只想咱们不分开。”俞栎顿了顿,继续说:“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信任是什么,只知道但凡感情都有伤害,我的亲人、朋友、伴侣,就算出于爱和关心,都曾经让我生不如死,直到你的出现。”他向前倾身,曲起手指擦了擦霍惊云毛寸上挂的虚汗。
“我就既好气又好笑地一遍遍问自己: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更令我不肯相信的是:你这种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孤僻冷血、人格分裂的怪物?为了他,死都不怕?”
不对。
如果他抬头就能发现,躺在床上的那位,心率正在上升,不到一分钟竟然从68飙到了103。医护人员显然发现了异常,不到10秒钟就冲了进来要查看病人情况。而就在俞栎要被医护轰走时,他的手被霍惊云夹着血氧仪的大手死死攥住,他就这么醒了!
当护士把这个好消息带给监护室外的亲友时,向来刚硬的女强人穆秀秀同志老泪纵横,还不忘揪着霍老头数落:“我就说俞栎准能让他醒,这不活蹦乱跳了!”
霍老头也一边擦眼泪一边怀着高度科学精神质疑:“儿子还没下地怎么就活蹦乱跳了?”
“护士说把俞栎那手都攥肿了,跟个发面馒头似的,这手劲儿还不算活蹦乱跳?”
一旁吃鸡腿的霍子瑜听不下去了:“妈妈,栎哥的手是叫绳子勒肿的,跟霍惊云没一毛钱——哎,你打我干什么?赔我鸡腿,呜呜呜……”
“老娘的话从来不听,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还有那个催命阎王,我上辈子到底该他多少?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话,什么危险玩儿什么,伤成这样还不让队里跟我说,他,他真是要了我的命!老娘等他好了,不,就现在,”穆秀秀突然撸起袖子,按照家庭剧本下一刻就要冲进病房去打儿子了。
这时,俞栎推开监护室的门出来。头上冒火的穆秀秀登时哑了火,脸上堆起灿烂无边的笑容,开启了夹子音模式:“栎栎,多亏了你,你是咱家恩人。之前是叔叔阿姨不对,跟你道歉。霍惊云属秤砣的,跟他妈一个德性,认定的人死都不撒手。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可千万不能扔下他不管啊。要这样,就是要了他的命……”说着说着,穆秀秀又伤心地抽噎起来。
“……”
!!!
脸红得像盖头的俞栎又发不出声了。
“怎么,还有什么顾虑?霍惊云会做饭,干家务是懒了点,不过他听你话,往后你多支使他。还有我跟你霍叔,你妹妹,都支持你这么干,对吧老霍。”边说边狠狠拧了身边老头一把。
“哎哟,疼!是,是是是。”霍福点头如捣蒜。
目击暴风瞬间变身春雨的霍家幺女目瞪口呆,差点吞了舌头。
其实俞栎脸红不是因为穆秀秀的话,而是之前在监护室,霍惊云拉住他的手,当着医护人员面摘了面罩问的一句话:“我在跳下去之前,你说要是咱俩都活着,第一件事要干什么?”
“你说要是咱俩都活着,第一件事要干什么?”只受了皮外伤的霍惊云看起来却不能自理一点儿,他吸了一口俞栎递过来的豆浆,水灵灵的大眼巴巴望着俞栎。
“回去再说。”
突然,霍惊云眼睛紧闭,脸扭曲成十八街大麻花,一只手捂住肚子“嘶嘶”抽气,不一会儿冷汗顺着脸颊滑到了脖子。
“你怎么了霍惊云?”
“疼……”霍惊云有气无力。
“忍着点,我去叫医生,马上回来。”俞栎腾地起身,跑去叫来大夫。
“没大事,疼的。你一刑警还怕疼呢?不至于吧。”带个圆眼镜的年轻男医生随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