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直了身子挑帘一看，外间已是透亮，又是新的一天。

不远处的书案后，唐莲正怀抱一个小姑娘低声哄着，像从前教他一样，覆着小姑娘的手抓笔杆，一点一点教她画画，怎么看怎么是一幅“父慈女孝”的温馨场面。

翟阙顺手抄起旁边的茶盏向他砸去。

小姑娘吓得手一抖，瘪嘴就要哭，唐莲手疾眼快，将她抱起轻轻拍着后背，好容易把哭劲哄走，才不满地瞪他一眼，

“大清早的，闹什么。”

“衣服呢，给我拿衣服来。”

唐莲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在原处踱步，直到翟阙又重复一遍，才不情愿道，

“你先答应我，不要乱跑。我再给你衣服。”

翟阙想都没想，一边脱中衣，一边往帐外去。

唐莲匆忙腾出一只手将人拖回来，替他拢好了衣服，又喊人送了一套衣裳来。

换好衣服的人依旧是头也不回要往外走，唐莲只能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身心俱疲道，

“你要去哪里？”

翟阙回头甩开他的胳膊，有意往他心口戳似的，不容置疑道，

“嫁人啊。我如今还能去哪里？唐将军正风光得意，来日被圣人封侯封爵，都是指日可待。何必管我这丧家之犬的去处？”

见唐莲盯着他腕子上的伤处，翟阙又嗤笑道，

“唐莲，你看也看够了，玩也玩够了。何必跟我这命在旦夕之人过不去呢？”

话毕却被人紧紧攥住了胳膊，

“谁说我玩够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唐莲怀里的小姑娘受惊哇哇大哭，翟阙听着这声音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唐莲，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唐莲对着他欲哭的通红双眼认真点了点头，“好。这些事等死之后再说。总之现下我不会放任你走。”

说罢将他拦腰抱起，不知从哪抽出一条绳子顺势将人捆在了床帐里。

“师兄－”

是萧鸩羽的声音，两人对看一眼都停了动作，唐莲将床幔放好，确保外间看不出异样，才让外头的人进来。

唐莲看着萧鸩羽身后还跟着唐雁华，疑惑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这两人向来不对付，一天判不完的官司，不知今日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再看唐雁华的表情，竟是不同往日的心虚，更觉奇怪。

“你们又怎么了？”

“你妹妹偷我衣服。”

萧鸩羽言简意赅轻飘飘抛出一句。

“两件衣服而已…你说什么？”

唐莲瞪了心虚盯着地面的人一眼，才冲萧鸩羽抬手示意不必重复了，

“我知道了。”他握拳轻咳了一声，“不要声张。”

萧鸩羽轻哼了声算是应了，又冲唐雁华道，

“郡主若是喜欢，我可以考虑送你几件。”

唐雁华抬手往脖子处比划了一下，算是对他的阴阳怪气的回应，却被唐莲一声“唐-雁-华”吓了一哆嗦。

自眼睛伤后，唐莲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毫无底线，听到这样的语气喊自己全名，唐雁华就知道他是真被气着了。

“你到底想干嘛？让你一天好好待着，你又不听话。你不会真对萧鸩羽有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唐雁华急忙出言打断他，免得他继续胡说八道。

“这里是军营，你一女子在此处本就不方便。何必做这种落人口舌的事情。”

“那你就放我回家啊，谁想天天跟着你跑来跑去。”

“回家？”唐莲被气得笑了声，“就你现在这样，你顾得好自己嘛？”

“我不回家，谁祭爹娘。我都听人说了，人死后，鬼魂也是常在自家游荡的。万一爹娘回去了，没有一个人在，他们要担心的。”

“还有啊，我也对你那师弟没有半分别的意思，这衣服也不是替我拿的，是给小阙哥哥的。”

果然这个名字一出口，刚刚还情绪激动的人一下止了声。

唐雁华看人这样，试探性地问出了心里一直藏着的疑问，

“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小阙哥哥是不是因为我才闹成这样的…”

“住口，越说越离谱了。你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给你找个人嫁了。”

“等外头太平了，哥自然带你回去。师父师娘，会体谅的。”

“姑姑，嫁？”

唐雁华伸手抱过唐莲怀里的小姑娘，“等你嫁了，姑姑都不会嫁。姑姑就当老姑娘，天天气你爹。”

唐莲白了她一眼，又意识到她可能压根看不见。

“主帅，紧急军情。”

唐雁华抱着小孩哄，冲他挥挥手，唐莲的眼睛在床帐处流连了一会才挑帘出去。

“二丫”

熟悉的声音从床帐里传来，唐雁华快步过去挑开帘子，就看到她哥做的孽。

她想也没想就寻了一把短刀将绳子挑断，翟阙活动了一下手腕冲她道了声谢，起身就要走。

“小阙哥哥…”

翟阙止步冲她勉强一笑，“以后还会见的，现下我必须走了。”

“不是这个…”

“你和我哥，到底是不是因为我才闹成这样?”

翟阙不知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怎么会这么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别乱想了。”

“可我听他们说，我哥是因为我才杀了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