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检讨。停职检查期间按旷工处理。”
“我不服!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让我停职检查?”白素珍马上提出异议,“张瘸子欺负我一年多了,难道还不让我反抗么?”
“这是岳副厂长的意见,我们只是转达而已。”
“那我去找叶副厂长。”
白素珍停下手里的活儿,迅速前往厂办公楼。
走进岳威的办公室,她开门见山地问:“叶副厂长,是你让我停职检查么?”
“是。”岳威平静地回答。
“我不服。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也不会写什么检讨。”白素珍赌气地说。
岳威质问道:“保定制线厂三百多工人,有哪个像你这样,上班时间到领导办公室大吵大闹的?”
“那是张瘸子先骂我。未必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只允许他欺负我,我就不让反抗吗?”
“决定是我作出的。你不服,可以去找龙厂长。”岳威恼火地说。
白素珍又怒气冲冲地下楼,来到龙厂长的办公室。
她进门就问:“龙厂长,你知道叶副厂长让我停职检查这件事么?”
龙厂长没有回答。
“你认为叶副厂长这样做对么?”她穷追不舍。
龙厂长趴在桌上写着什么,抬起头看了白素珍一眼,说:“我今天要赶一个材料。你去找岳副厂长解决吧!”
白素珍不愿意,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我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不说话,不打扰你工作。等你把材料写完了,我再和你谈。”
“你坐在这儿,怎么可能不打扰我工作?”龙厂长不耐烦地叫起来,“叫你去找岳副厂长,他肯定会认真处理的。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听到这儿,白素珍才从沙发上站起身,又上楼去找岳威。
再次见到岳威的面前,她列举了大量事实,说明张瘸子道德品质败坏、行为举止恶劣,欺上瞒下,利用职权敲诈勒索工人。
“你们当厂长的,难道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吗?张瘸子这种人,败坏制线厂的风气,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但背地里怨声载道,咬牙切齿地骂他。你们为这种人护短,有什么好处?”
岳威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把包装车间主任叫了过来。
“你把她带走吧!”岳威吩咐道,“按厂里作出的决定执行。”
白素珍继续抗议,还是被车间主任拉走了。
“白师傅,你不用上班了,回家去写检讨吧!”车间主任无奈地说,“折盒任务指标的事情,我会去向厂长争取的。”
“我没有错。决不写什么检讨!”
“那是你的事情。”车间主任说完,露出一脸的坏笑。
罗班长这时也走过来,问她是什么情况。
“官官相护!还是要我停职检查。”白素珍气愤地说,“张瘸子那么坏,难道厂长们就不知道?”
罗班长说:“你还是写份检讨吧!就把你与张瘸子吵架的过程写一下,交给厂长,也算是给岳威一个台阶下。”
白素珍觉得这主意不错,就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她一鼓作气写了七页纸,在叙述事情经过的同时,把张瘸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因为字写得不好,她又让老马帮她抄写。
老马抄完之后,笑着说:“你这叫什么检讨?张瘸子看了之后,不气死才怪呢!”
“我就是要气死他!谁让他欺负我的?”
白素珍让老马抄了三份,装进三个信封里,分别写上“龙厂长”“叶副厂长”“张科长”收。
第二天,她把三个信封送到制线厂办公室,委托收发员交给三位领导,就打道回府了。
两天后,白素珍来到厂里,问车间主任,她能不能上班干活儿。
“不行!”车间主任还是一脸坏笑,“岳威说,你那份检讨不是给他的。因为他姓岳,而你写的是叶副厂长收。”
“啥?叶副厂长姓岳?”白素珍瞪大了眼睛。
“什么叶副厂长!我们厂里根本就没有姓叶的副厂长。岳威姓岳,岳飞的岳,你却总是叫别人叶副厂长。”车间主任笑弯了腰,“他还说,你那份检讨写得不好,思想认识不深刻,必须重新写。”
白素珍确实有点儿尴尬。上班一年多,连分管厂长的姓氏都没有搞清楚。她红着脸来到岳威的办公室,向领导道歉,请岳副厂长原谅。
“这是次要的。检讨的内容不行!态度完全不端正,必须重写!”岳威威严地警告,“如果你半个月内不写好检讨,我就开除你!”
白素珍赌气地回到包装车间,拿起纸和笔,重新写了一份带有思想情绪的“检讨”。她要张瘸子如数退还她送的东西。如果不退还,她就天天找他要。
“既然他无情无义地害我,我也要让他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感到难堪。”白素珍重新写好检讨,装在口袋里,再次来到岳威的办公室。
“岳副厂长,检查我重新写过了,请您过目。”她把检讨书呈上,还补充了一句,“字写得不好,有点儿对不起观众。”
岳威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检讨书,浏览了一遍。
“不行!还没有从思想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样的检讨过不了关。再重写!”岳威果断地说。
“我根本就没有错误,如何从思想上认识?”白素珍据理力争,为避免把关系弄得太缰,又压低嗓子说,“岳副厂长,我和你无仇无冤。你又何必袒护张瘸子这种人,对我采取不公正的态度?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要是意气用事,早把你开除了!”
“你要是开除我,就犯了大错误。”白素珍也不甘示弱,“张瘸子比我小十几岁,他当众污蔑和训斥我,我为什么不能与他吵?”
“小你十几岁又怎么样?有志不在年高。你年纪大又有什么用?你为保定制线厂作了多大的贡献?”岳威气恼地问。
“话可不能这样讲。评价一个人不能看一时一事,要看全部历史。我参加工作二十多年,对社会还是作了贡献的。”
“你为社会作出了贡献,让社会给你开工资呀!为什么要找我们制线厂?”
“如果不进制线厂,社会肯定会给我开工资。既然你觉得我没用,当初为什么要接收我?”
“我现在照样可以不要你!”
“晚了!你现在无缘无故地开除我,我就去申请劳动仲裁,还要到法院去告你!”
岳威愤怒地站起身,气急败坏地走出办公室。
白素珍喧宾夺主地坐在屋子里,固执地不肯离开。
包装车间的主任和罗班长又来了。两人一起把白素珍拉起来,为她的胆大妄为捏了一把汗,害怕继续这样闹下去,真的会被开除。
“退一步海阔天空。白师傅,你就让让步,认真地写份检讨。”罗班长好言相劝,“胳膊拧不过大腿。停职一天扣两天的工资,这样耗下去,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白素珍没吭声,但脑子里还是那个想法:绝不让步!一让步就意味着她在保定制线厂永世不得翻身,往后的日子更加艰难。她要斗争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不让她上班,她就回家休息,反正家里也有很多非干不可的事情。
家务事干得差不多,有空闲的时候,或者晚上睡不着觉,失眠的时候,白素珍就坐在写字台前奋笔疾书——当然不是写检讨,而是记日记,或者给保定制线厂的领导写信。
在信中,她重申不写检讨的理由,强调自己没有错,希望领导改变“错误决定”,恢复她工作的权利。
信写好之后,她就骑车到单位,找龙厂长,找岳副厂长,找张瘸子。不管他们有没有时间,不管他们耐烦不耐烦、讨厌不讨厌,也不管他们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她就像块橡皮糖一样粘着他们,不厌其烦地找他们“谈判”。
结果可想而知。
当领导的怎么可能向一个普通工人让步?时间一长,她简直就成了保定制线厂的“祥林嫂”。大家都如同看笑话一样,把她当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
一个多月过去了,制线厂既没有开除她,也没有让她上班。当然也不会给她开工资,事情就一直这么拖着。
这期间,白素珍逢人便讲她的悲惨遭遇,倾诉满腹的委屈,但无论是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新老同事、熟人或者生人,大家都觉得她的做法不明智。并且说,领导也是人,领导即使犯了错误,也要顾及领导的面子和感受。他们劝她要能屈能伸,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一忍。
“不管怎么说,岳威毕竟的副厂长,他怎么可能向你认错儿?更何况,你一次又一次让他难堪,搞得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他更不会在你面前认输。”税务局刘局长直言不讳地说,“你与张瘸子闹矛盾,不管你们谁对谁错,在上班时间大吵大闹,这种方式和方法就不妥,严重影响了生产和工作秩序。其他的什么都不谈,仅凭这一点,让你写检讨就不冤枉!”
领导就是领导。刘局长的一席话,让白素珍哑口无言。
到了七月份,罗班长告诉白素珍,厂里决定,全厂职工七月中旬去青岛崂山风景区旅游,为期一个礼拜。如果她继续停职检查,就会错过这次集体旅游的机会。
制线厂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呀!旅游七天,路费、住宿费、餐饮费都是公家出,按照人头平均算下来,比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加上集体旅游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对人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白素珍不愿意失去这样的机会。
听过税务局刘局长的劝说,她本来就有了委曲求全的打算,现在遇上这么一档子好事情,她正好跛子拜年——就地一歪。于是端正态度,认认真真地写了检讨书,交给副厂长岳威。
检讨书交出去的第二天,车间主任就转达了厂里的决定:白素珍停职检查期限终止,恢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