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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江汉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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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来往,也谈不上有感情,平日提到和想到的时候都不多。那么,又是什么东西,把他们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使得他如同关心自己一样关心他们呢?

方红梅问王加根,有没有向他父亲提借钱的事情。

“还没。”王加根如实回答。

方红梅立刻拉长了脸,提醒道,银行马上就要关门放假,再不提借钱的事,就取不出钱来了。

看来这件事情捱不过去了。他们既然为借钱而来,借不到钱,方红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腊月二十四,家里准备过小年。

王厚义说,晚上多弄几个菜,好好喝几盅。

胡月娥满口答应:“把你儿子带来的好酒开一瓶,你们父子俩一醉方休。”

晚餐的气氛很好。王厚义从提起酒杯开始,嘴就不闲着。

他说,住在工棚里挤了点儿,但也有不少有利条件。电是直接从制砖车间接过来的,没过电表,不交钱,电炉子可以随便烧。职工宿舍区不让喂鸡,而这里喂鸡没人管;另外,还可以开荒种地。

“你们看见没?房前那片菜园子就是我开的。屋后面的塘埂子上,每年我都要栽一些南瓜和丝瓜。大块儿的地方种芝麻、种花生、种黄豆,臭水沟里还能栽芋头。这些收入加起来,比工资还高呢!”

胡月娥絮絮叨叨,说她刚来农场时,不会做砖坯和瓦坯,春芝总是故意为难她,出她洋相。

王厚义打断她:“别说春芝了!说点儿高兴的事情。过小年嘛,总把她挂在嘴边儿,扫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一听说讲笑话,欣欣直嚷嚷:“爷爷快讲!我最喜欢听笑话。”

王厚义喝了一口酒,给欣欣夹了一块鸡肉,就讲起来:“这个笑话还是你爸小时候的事情。有一年夏天,天热得不得了,我在厢房里搭了一个铺,和加根就在那上面睡。为了通风凉快,后门敞开着。有一天睡到半夜里,我一觉醒来,发现加根不见了。我在屋里到处找,也没见着人。我吓坏了,以为是被狼叼走了——王李村离双峰山近,经常有豺狼进村子。我把胜枝的爸妈喊起来,一起出去找。大家提着马灯,打着手电筒,在村子里到处找。找了一两个钟头,还是没有找到。”

欣欣紧张得眼睛瞪得大大的。

加叶加花不吃不喝,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你们猜他到哪儿去了?”王厚义故意卖关子,“找来找去,最后还是在床上把他找到了。床与墙之间有个空当,他就滚进那空当里,被帐子兜着。我们急得不得了,他一个人在那里睡得正香。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三个小孩儿果然都笑了。

胡月娥和方红梅也笑了。

王加根低着头喝酒吃菜,不以为然。这故事他不知听过多少回,早就听厌了。等大家情绪稳定下来,他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爸”,然后,非常艰难地提出了借钱的想法。

空气骤然间如同凝固了一样。所有的人都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屋子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三个小孩儿吃饱肚子后,跑到外面玩去了。

王厚义闷闷地喝下满满一盅酒,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

“卖房子的这笔钱,我一直不敢动。”他说,“这是祖业,我不愿意背败家的骂名。去年大川找工作,你大伯找我借钱,我没有借给他,到现在还对我一肚子意见。现在你们有难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钱我也是准备在你们困难的时候,给你们用的。”

“我们只是借。”王加根重申,“两年之内,一定还清!”

“什么借不借,又不是外人。”王厚义说。

接着,他从白素珍争夺房产,为什么卖房,来农场后的生活,娓娓道来。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说到悲伤处,还泣不成声。

王加根没料到,父亲也有这么多的委屈和苦情。

“钱在银行里存着,五年死期,还没到期,也不知取不取得出来。”王厚义突然抛出这个难题。

“定期存款凭身份证可以提前支取。”王加根果断地回答。

“可我和你妈都没办身份证。”

“没身份证,让单位开个证明也可以。”

王厚义低沉着声音回答:“那就行,我明天去找厂长开证明。”

事情这样说妥了,方红梅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第二天上午,王厚义把证明开回来了。

王加根准备和父亲一起去银行,王厚义却说:“钱没存在江汉农场,是交给你三叔存的,在汉南那边儿的银行。”

王加根一听,非常懊恼。父亲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那样说,他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暂且相信吧,那样的话,只有等过年后去汉南了。

除夕那天,厚义夫妇俩早早地起床,吃过早饭,就开始筹备年饭。他们翻出家里的各种干鲜菜,该洗的洗,该浸的浸,该切的切,该煮的煮,该炖的炖,想方设法把这些菜拼成盘儿、凑成碗儿,力争把年饭席办得丰盛体面些。

为了展示厨艺,王加根主动提出掌锅铲把儿。他腰上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对其他人呼来唤去。其他人跑进跑出,脚不沾地。

王厚义说,来农场四年了,只有今年才是真正的团圆年。他坐在灶堂前烧火,红红的火光,映在他刻满皱纹的脸上,油光发亮。他左手握着早烟袋,右手不时用火钳从灶堂里夹出炭火,燃着烟丝,悠闲地吸着,鼻孔和嘴里冒出乳白色的烟雾。

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方红梅带着加叶、加花和欣欣,一起出去接客。不过,他们只接到了厚仁夫妇和小川,没有看到大辉小辉。

他们去春芝家时,门上一把锁。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人回,问邻居,别人也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

“有意回避的。”胡月娥分析,“不来就不来!娃娃够多的了,再多两个,更是闹死人。”

老老少少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王加根首先给每个人盛了一碗排骨藕汤,说是先打底子,好喝酒。

菜很丰盛,桌面被大碗小碟盖得满满的,连放酒杯的地方都没有。厨房里还搁着好几碗菜没有端上来。

厚仁两口子不住地称赞。王厚义胡月娥则一个劲地客套,说比不上大哥家菜的味道好。

王加根一会儿说这碗菜是他最拿手的,一会儿说那碗菜是他的保留节目,引导大家尝这品那,但他自己却很少动筷子。被油烟子呛过之后,食欲本来就差,喝了一碗排骨藕汤,也没有食欲了。

散席的时候,好多菜都没有吃完,有的连筷子都没有动。大家正准备收场,大辉小辉推门进来了。

王厚义连忙拿筷子拿碗,夹菜他们吃。

大辉说,他们去总场买东西,回来后,他妈就让他们过来了。

等他俩吃饱后,王厚义就带着他们前往公共墓地,给厚德上坟。因为祭祀的东西多,王加根也拿着鞭炮、烧纸和线香跟着一起去。

路上,大辉小辉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完全不像是去上坟,倒像是去看红火热闹。

王厚义把他俩叫到自己身边,问他们长大后姓吴还是姓王,问他们记不记得前一个爸爸的模样,想不想他……

孩子们的回答,自然都是迎合大人的。

王厚义就欣慰地笑着,把口袋里的西瓜籽掏出来给他们吃。

看到这些,王加根又想起了小时候,厚义对他进行的相同教育,想起了白素珍要他改姓,被他拒绝时那凶神恶煞的面孔。

唉,姓氏不过是一个符号。当父母的怎么都那么在意呢?一个人爱什么,恨什么,并不是姓氏能够决定的。大辉小辉年龄尚小,他们长大之后,是倾向吴家,还是倾向王家,不确定性太大了。眼下的表态,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王厚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要大辉小辉说王家好,说生父好,他就高兴得心花怒放。看到大辉小辉虔诚地趴在厚德的墓碑前烧纸、磕头,厚义居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正月初四,是商量好去汉南厚道家的日子。

加根一家三口先到厚仁家和春芝家告辞,然后和王厚义一起,冒着大雪,爬上了开往汉南的长途汽车。

汉南区隶属于武汉市管辖,区政府所在地叫纱帽镇。他们到达那里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王厚道对二哥和加根一家三口的到来倍感意外,但还是表现出非常高兴的样子。女主人更是喜得不得了,拉出两个女儿,与王加根和方红梅相认。大家聚在客厅里吃糖果、嗑瓜子、拉家常。这些年没有来往,值得回忆和互相介绍的东西太多了。

王厚道已经荣升汉南区宣传部副部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的话特别多,如同开闸的洪水,关也关不住。他和厚义一直在议论厚仁,还有春芝。言辞中,除了责备和挑剔,就是痛恨和谩骂。

王加根在一旁听着,特别不舒服。都是自家亲人,何必那样苛求呢?他几次想打断他们,转移到借钱上,但话到嘴边儿,又没说出来。

接着,菜就端上了桌,又吵吵嚷嚷地开始喝酒吃饭。

饭后,坐在客厅着喝茶聊天。王加根这才开门见山,说明了借钱的意思,并反复强调,钱只是暂时借用,缓解一下眼前的困难。

“你们再怎么难,总比你爸的日子好过一些吧?”厚道居高临下地提示,“你们这次到农场去也看到了。”

王加根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爸肯定也希望我们过得好。”

“你爸希望?那是你爸的高姿态。你们做后人的,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厚道训斥道,“你爸把你抚养成人,供你成家立业,已经尽到责任了。现在轮到你们孝敬他了!你们应该尽可能地让他和你们保持同一生活水平。你们有什么家具,就应该给他买什么家具!你们穿什么衣服,就应该给他买什么衣服!你们吃的用的什么,就应该让他拥有什么!”

听到这儿,王加根心里开始发毛,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就反问道:“三叔,你说的这些都不错,可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拿马列主义的电筒照别人?爷爷奶奶在世时,你穿呢子大衣,他们怎么穿的是破棉袄?你住三室一厅的大房子,他们怎么住的塌墙烂院?你吃酸的喝辣的,他们怎么在你家里连一口饭也讨不到?最后还是我爸为他们养老送终?我们现在的生活条件,是比我爸要强一些,但与同龄人相比,我们寒酸得不能再寒酸。我们借钱,也不是为了过奢侈生活,只是想拥有一部早已普及的电视机,难道这也过分吗?”

本来咄咄逼人的王厚道,听到这儿语塞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加根又问父亲:“你老还是表个态,这钱到底是借,还是不借?”

王厚义嗫嚅道:“那就要看你三叔的意思了。”

方红梅也生气了,质问公公:“这钱到底是您老的,还是三叔的?我们向您老借钱,怎么要看三叔的意思?”

王厚义哑口无言。

王厚道食指中指夹着香烟,猛吸了几口,又慢慢地向外吐,脸上似笑非笑,显出嘲弄的样子,决绝地说:“这个钱谁也不能动!这是你爸的养老保障金。”

王厚义马上附和:“也不只是我,还有你后妈和加叶加花。我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们靠谁去呀?”

话说到这份上,加根觉得再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养老保障金——也就是说,父亲根本就没有作他这个儿子的指望。王厚义的后半生,还有他老婆和两个小女儿,依靠的是那笔王家祖业换来的五千多块钱!

方红梅眼睛都气红了,紧咬下唇,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王加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坐轮船到武汉,然后转火车回花园。他抱起熟睡的欣欣,不顾父亲的劝阻,走出了厚道的家门。方红梅跟在他后面,一家三口冒着隆冬凛冽的寒风,走过纱帽镇深夜冷冷清清的街道,前往长江码头。

长江沿岸,夜幕下的点点灯火忽明忽暗,如游动的鬼火一般。

江风呼啸,他们不时打着寒颤,在茫茫黑夜中,寻找着客轮停靠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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