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天公作美,旭日东升,和风习习。
年轻人的朝气终于在一中的操场重新振奋蓬勃。
少年们终于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活络起了麻痹的神经,背着甜蜜的包袱一路呼朋引伴。
莳夏美滋滋地领着研学的调查表,塞进鼓鼓囊囊的书包,左顾右盼地找着熟人。
平时宽敞的操场上聚集了几个班,每个人穿着校服,一片蓝白的海洋。
她眼神在四班遛了一圈,就是没见到那个扎着红缨枪似的马尾。
“莳夏!还不走在看什么?”
老马今天的脾气似乎比在教室还暴躁。
莳夏赶紧跟上队伍,全班两列排着队来到校门外。
校外的空气格外香甜,所有人先美美的吸上一口才动作。
门口的保安不停地催促着,一辆辆蓝色大巴声势浩大地一列排开,不断吸引着遛弯的老年人的目光。
“大家看清楚我们班的车牌号,找到位置就坐下来,不要东张西望,抓紧时间,等你们坐好点完人数就出发,听到没有!”老马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个喇叭,声嘶力竭。
“知道了!”全班的声音从未有如此整齐响亮。
结果话一落地,纷纷迫不及待地排着队上车。
“橡皮章!你帮我留个坐,听到没!”排在后面的兄弟开始按耐不住,瘦长一条抻直了身板往前推着。
结果后脑被老马一痛击,眼光如冰刀,一身反骨瞬间挺直。
莳夏被拥上车,空调的冷气混合着防晒霜的气味涌下来,她眼光快速一扫,就看到了悠闲地倚着窗户的人。
白维舟右手支在窗沿边,腕骨抵着玻璃,窗外成片树影掠过他的侧脸。
两人目光相接,莳夏甜美一笑,白维舟胸有成竹。
然而几秒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人拐到了最后的角落。
白维舟愣了几秒,而后冷淡地一笑,面无表情地抓起耳机闭目养神。
王小红惊讶地看着身旁的人,不解地抬了下眼镜,“你,不去跟白维舟坐?”
“可你不是想要我陪你吗?”莳夏笑颜如花,把书包褪下,乖乖抱着。
“谁要你陪啊。”王小红嘴巴毫不客气,一激动起来薄皮脸就又透又红,“你赶紧给我滚回去!”
莳夏无奈地叹口气,小红怎么这么口是心非呢。他是班上年龄最小的,跟自己一样,没什么人跟他玩。她是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窝在后面,才跑过来的,结果这人还不领情。
哼,明明心里就很高兴。
“小红。”莳夏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拉开书包拉链不停地掏着东西出来,“你腿借我放一下哈。”
两包薯片、一袋虎皮凤爪、两盒牛奶、三个卤蛋、三包干脆面,满满当当地挤进他的怀抱。
王小红不得不双手环住,无语地翻着白眼,“你是小学生去春游吗?买那么多吃的干嘛!”
莳夏不闻不问继续掏着。
王小红不满地用胳膊肘砖撞过去,要打醒这个傻子。
—
“白维舟?”耳旁穿来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我可以坐这吗?”
白维舟睁开眼,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笑了,“这又不是我的车,为什么不可以坐?”
女生咬着唇,看着挂在一侧的耳机,陪着笑脸,“你在听歌吗?”
“嗯。”白维舟应了一声,像是懒得再说。
他余光好似不不经意地扫过后排,看到某个开心的小脑袋似乎完全把他忘记,又冷淡地阖上了眼。
而后面的人终于停了,她得意地举起一张纸,放在王小红眼前,嘴巴高高翘起。
“怎么样?厉害不。你要仔细看,这里面有你哦。”
王小红把零食又推了回去,眯起眼,“你是指这个尖嘴猴腮的火柴人呢?还是指这个头顶灵光一片的大肚男?”
眼神阴恻恻地扫过女生骄傲的脑袋,威胁意味十足。
“你不喜欢?”
“你说呢?”王小红露出森森白齿,慢慢凑近,“不如我也给你画一张好不好?”
“那还是算了吧。”莳夏怂怂地收回画,端正地坐好,身体不断地移向床边,目不斜视。
“呵。”
他就知道这人不能惯着。
前面的老马已经开始清点人数,几个站着挂在靠背上的泼猴也在威压下坐好,嘈杂的车厢安静了一瞬。
王小红扫了眼前排在闭目养神的一人,果然他身旁已经坐了一位女生,正扭捏羞怯地偷瞄着。
王小红嗤笑一声,又转过头看着这个把脸蛋都贴上玻璃的人,这傻子 。
莳夏隔着车窗玻璃往外看,眼睛睁得溜圆,她要一眼不落,把沿途的风景全都记下来!
—
“醒醒,要到了,快起来。”
王小红扫了眼小桌板上的水,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狠下心,莳夏终于被推醒。
“唉呀,好痛!”莳夏一睁开眼就被痛得一激灵,左边脸在玻璃上摊大饼,已经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毒辣地加热煎烤着。
她呲牙咧嘴地撕下,一大片诡异的红贴上了少女白嫩的脸蛋。
“哈哈哈哈。”王小红笑得酒窝又出来了,“你好像乡下媒婆涂腮帮,还只涂了半边,这也太丑了。”
“你才丑呢!”莳夏揉了揉脸,背起书包就走下车。
大巴车开了几个小时,早已经远离市区,道路两旁的白桦树格外笔直高大,在群山的簇拥下零零散散的房屋愈加渺小,连人身处其中也显得微不足道。
空气冰凉清爽,与空调车里的窒息不同,清晨的雾气混合着水珠仿佛在全身涤荡。
“好了,赶快排好队。”老马站在台阶上,手拿喇叭,就差一面红旗,“这是后山,路程要远些,不过自然风光好,一会爬山要……”
老马在上面讲安全,下面一群泼猴就要按耐不住,稀奇地看着祖国的大好河山,没见识地啧啧称赞,仿佛从未见过。
在高中生眼里这山又不是这山,这水又不是这水,这是自由,是快乐,是良药,也是救赎。
总之就一句话,我们终于出狱啦!
老马的长篇大论一结束,后面的橡皮章嗷一嗓子喊道。
“我们自由啦!大山我们来啦!”
全班哄堂大笑,老马横眉扫过后往前一招手也不再管。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气氛开始放开,慢慢蓝白校服遍布山坳,宁静的山谷间有人背诗,有人一路唱歌,是多么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莳夏左顾右盼,穿越了几个手挽着手唱着的女生,小短腿终于赶上了大长腿。
她轻喘着气,脸蛋红扑扑的,“白维舟你怎么走那么快啊。”
围在他周边的人停了说话,眼神在两人间流转着。
白维舟浅眸却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矜贵极了。
莳夏被这毫无情绪的眼神看得一怔,小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书包带子。
跟他一路的男女嗤笑了几声,不再理她,拥着人说说笑笑往前走着。
“白维舟~”她讷讷地喊着。
前面的一群人气氛很好,那个被簇拥的人似乎听不到。
莳夏急忙折腾着短腿,挤开几个人,凑上前去,放低了声音,“你怎么啦,是不是饿了呀。”
难不成是赶着去中午集合地吃饭?
莳夏瞄了眼他干瘪的书包,大方地从从自己小仓库里翻出一袋奥利奥递了过去。
“喏。这是上次我们一起挑的,你先吃吧。刚刚小红想吃我都没给他哦。”
亮晶晶的眼神期待着,这样他心情会不会好点了?
白维舟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矜持地越过蓝色包装袋,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一群人看他这反应也不再客气,甚至有女生翻着白眼,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死皮赖脸。
莳夏最怕看到他这个表情了,忐忑的眼神又划过他的薄唇,猜测道,“那……你渴不渴?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维舟冷淡地打断,“怎么,你又要给我送牛奶?”
他双手插兜,脚下也没停,眼神清清淡淡地落在远处。
“你……”
莳夏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却有些不敢相信,一瞬间话梗在喉咙里,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抓着,透不过起来。
周围的人挤着她出去,挺拔的背影又要从身旁超过。
她心里又酸又气,索性把鼓鼓囊囊地黄色书包背在了前面,眉一横眼一瞪,目不斜视地掠过前方的一群人,梗着脖子,头也不回。
她一路气喘吁吁,直到超过了那个领头的中年人。
老马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萝卜头哼哧哼哧携风而来,明黄的小书包圆润地盖在胸前,在他的怒目下还径直向前。
“莳夏!”老马气急败坏,“我刚刚在下面强调什么!你耳朵长哪去了!”
萝卜头被吼地一愣,这下全身都僵直了,艰难地转过身,由上至下,越过老马的怒目,就看见白维舟漠然站在台阶下。
在一片嘻笑声中,她又默默地退回来。
……
这处的走势已经平坦,青白山石铺路,两侧的松柏针叶成束,阳光穿过,地面如针锈般成画。
白维舟走起路来挺拔如松,风拂过他鬓边的碎发,惹得一片打量的目光。
然而余光瞥过一旁,那个一直跟着的小脑袋不见了。
他疑惑地转过身就看见小脑袋杵在原地,小手叉着腰,粉扑扑的脸蛋子上眉毛竖立,似乎气势很足。
一副唬人的模样。
可仔细一看,双眼却委屈地瞪着,眼下一片红,里面有水光流转,可怜极了。
可只等着他转身,水光一灭,头一昂,极其有骨气地藏进后面的队伍中,消失不见。
白维舟一怔,站在原地目光有些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