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穿过阳光明媚的公司广场，回头瞥了一眼百尺之外停在人行道边的奥迪A8。他对把车留在那儿并不放心——但话说回来，那声音随时都能熄火控制发动机，所以这点也许无关紧要。

几个穿着西装的公司职员像踩着节拍似的穿过广场，手里拎着公文包。宋舟意识到他自己现在看起来就像他们中的一员。

广场中央有个喷泉，由电脑控制的水柱在空中跳舞，每秒循环数百加仑的水。宋舟绕着它走过去，才注意到这个世界有多少东西是由计算机控制的。那不是智能，但大多数事其实也不需要智能。

闪亮的二十层高楼伫立在一个四层医疗大楼的两侧。他径直朝那栋绿色玻璃幕墙的医疗大楼走去。

玻璃门上的标识写着：

赵吉安

这是那声音给他提供的身份。周围的园林和建筑很精致。有人在草地上堆起小丘，种上樱花树。这片地段价格不菲，整个区域遍布豪华的公司大楼。他以前在休斯敦的时候可没理由出现在这种地方，而这种社区的警察对外人总是格外警觉。不过他进来时倒没被拦下，也许是因为那身西装和车。宋舟第一次开始意识到。

宋舟走近玻璃门，正准备推开时，门却无声地朝两边滑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外面闷热潮湿的空气与室内冷气相遇，在门口形成一条微型锋面。他径直穿过，走进一个极简风格的公司大厅。身后的门轻轻地闭合。他的皮鞋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公司标志在接待台后的墙上以醒目字体重复展示。接待台本身是一种典型的前台掩体设计，看起来像是焊接事故的产物。前台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奶油肤色金发女郎，不知道是天生丽质还是动过手术。对宋舟来说这无所谓。她是他多年来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她正用无线耳机通话，看到他时对他微笑着说了句**我马上就好**。

她那红得发亮的口红几乎在他视网膜上留下了烙印。

他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天花板，聚光灯照着突出的拉丝钢装饰。像个没有车的汽车展厅。也没有任何椅子。

**欢迎光临，现在请你滚。**

不一会儿她挂断了电话。无线耳机总是让人分不清是否结束通话，但她望向他，微笑着说：“赵先生，我们在等您，请直接进去。”

墙上的那对金发木门自动打开，露出一条走廊，风格和大厅保持着远亲般的相似。

宋舟盯着那敞开的门口看了会儿，然后转向前台。“听着，宝贝，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他妈在这干嘛？”

“首先，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宝贝’，就像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小子’一样。”

“问题就在这儿。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带进宅院屋里的‘小子’。”他凑近她，“你知道这里发生什么，对吧？帮帮我？”

她冷冷看着他。“你想要的帮助就是：他们在等你，请进去。”

宋舟直起身。“公司的人啊。”他朝门口走去，“这就是他们给你高薪的原因？”

她警惕地看着他。

他一穿过门槛，身后的门便“咔哒”一声关上，将他封在里面。他只是咧嘴一笑，“宋舟，你个傻逼。”他继续往前走，这条装修雅致的走廊足有五十英尺长。两边没有门，只有一些极简的艺术画作——寥寥几笔的墨线画。他走近尽头的一扇双开门——如他所料——门无声地打开迎接他。

门后是一个更加冷峻的房间，地面是深色花岗岩，灯光刺眼，天花板高得从他的视角看不到。两个穿着白大褂、脚蹬便鞋的男子站在房间中央。他们身材健硕，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头发剪得很短，没有佩戴任何饰品。他们眼里没有敌意，但也没有丝毫欢迎的意思。他们在二十英尺外点了点头。个子较高的人先开口了：“赵吉安”

宋舟站在门口，没打算离开这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我不知道你们找赵吉安干嘛，但我不是他。”

“我们知道你不是赵吉安。”

“那你们叫我赵吉安干嘛？”

“因为叫你‘狗屎’太不礼貌了。”

宋舟消化着这第一个麻烦的信号。他环顾四周。“那个人在哪？”

“什么人？”

“哎，别跟我扯淡，兄弟。这种事儿背后总有个变态佬。不可能有你我这种人费这么大劲儿只为了让另一个人玩翻花绳。”

他们面无表情。高个子的那人再次开口：“如果你是在试图通过说话套近乎——省点劲吧。”

不妙。宋舟不安地挪了下。他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他身后三米远处又多了一道金色木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他连一点气流都没感觉到。他立刻前脚掌着地，进入备战状态，开始搜索潜在威胁。

“赵吉安，请往前一步。”

“去你妈的！告诉我我为什么在这。”

“你愿意进监狱吗？”

“现在这种情况？我他妈还真想。”

两人笑了。

绝对不妙。

“听着，如果这对你有点安慰，我们也经历过这个过程。”

“是吗？‘这个过程’到底是什么？”

“请你走进房间。”

“我他妈要答案！我不动一步，除非你们告诉我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还有他们带我来这的目的！”

他的话在房间里回荡。

“我们不想伤害你。”

“那就滚回你们来的地方，把你们那大头目叫出来，现在！”

两人对视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坚定地朝他站的门口走去。

宋舟摘下领带。打架的时候穿绳索就是找死。他把丝质领带缠在右手上。几秒后他已准备好战斗，在门口挥拳踱步。

“来吧，要打架吗！想要来试试就上啊！”

两人停了下来，看起来十分淡然。高个子的眼中露出一个微妙的眼神，微微点了下宋舟身后的某个目标。最老套的伎俩。但即便如此……

宋舟还是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六个彪形大汉，各种肤色，其中一人把一根银色短棒贴到宋舟的肋部。“啪”地一声电击，宋舟像一袋骨粉一样倒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醒来时，四肢张开，被固定在一个更大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他的西装被换成了轻便的衣物，四肢被约束着。他试图转头看一眼，但连脑袋都被钳住了，某种夹具正紧紧压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本能地挣扎了一番。几秒钟的挣扎之后，他意识到这些约束装置简直就像是焊死在了身上上，根本动弹不得。他还感觉右臂上传来刺痛——像是插着静脉输液针头。

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

他清了清嗓子：“好吧，我们一开始确实走岔了。这点我现在看清楚了。”

医学实验。

他一直是个勇敢的人——主要是因为他并不太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但这地方那种冷漠而机械的残酷感，深深地钻进他脑干里，死死抓住不放。一种原始的恐惧从他心底升起。

“嘿！如果你们要拷打我，起码也得先聊聊吧。”

一个古怪的声音把他惊得说不出话。那声音似乎从他脑袋四周传来，听起来像是隔着十米岩石听到的气锤声。节奏快得不可能。接着又变慢了，然后竟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啁啾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那个大块头。“赵先生”

“给兄弟条活路啊，老兄。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时尚和尚是不是把我卖去做医学实验了？”

那人摇摇头：“等着吧。”

“操，我不想等！告诉我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他再次挣扎，主要是为了表示他是认真的，而不是指望真能挣脱。

大块头正在检查宋舟头部周围的什么装置。“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这个太紧吗？”

“紧！”

“那就对了。”他他哈哈大笑，然后将一副头戴式的护目镜/耳机装置扣在宋舟脸上——瞬间遮住了他的视野。

“搞什么鬼……你这煞笔！”

大块头的笑声渐渐远去。

宋舟像只蝙蝠一样，试图通过回音感知房间和自己在其中的位置。但耳机让一切都变得模糊，什么都听不清，而护目镜像蒙眼布一样让他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