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播报著名配音演员在纽约被发现死亡——英籍德裔演员 Lionel Crawly 今晨在自己曼哈顿公寓中被发现死亡。Crawly 因为在热销游戏《门ONLINE》中为臭名昭著的反派人物希特勒配音，而在网络游戏圈中小有名气。警方消息人士称，这位年长演员的遗体在被发现前已无人问津多日，死因尚未查明，需等待尸检——不过有迹象显示可能是中毒身亡。

肖菱素特警并未直接联系石北科或罗强。尽管如此，石北科依然清晰地感觉到国家安全局的重重安保气息笼罩在他房子周围。两辆没有窗户的货车停在他车道旁的街边，省局刑警驱赶着那些冒失接近他住宅街区的记者——不过，在马俊宅院被烈火吞噬后引发的媒体风波中，并没有人关注这个发现马俊线索的警察。

特别调查组的控制权已被转交北京，这意味着石北科和整个警长办公室都被排除在外。对石北科来说，这反倒不错。他终于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过去他从未在意过的事情上：电脑游戏。

石北科一般把电脑视为现代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存在。他最大的抱怨是它们往往让糟糕的思维方式显得精确无误。但说到底，科技就像宗教——你要么有信仰，要么没有。

已经快午夜了，石北科正在键盘上寻找能让他那野蛮人角色旋转的快捷键。他的电脑屏幕上展现着一片完全贴图的三维荒野的宏伟景象。前景中，一群巨型老鼠正在围攻一个肌肉发达的野蛮人。

石北科的儿子石齐站在他旁边。“爸！你快被老鼠打死了。”他笑着，用手捂住眼睛。

石北科瞥了一眼屏幕，开始胡乱敲击键盘。他的野蛮人角色像是陷入了癫痫发作，而老鼠们则把他撂倒在地。“该死。”

“天啊，你真烂。”

石北科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石齐一眼，男孩举起双掌做投降状。“我只是想帮你。”

“是啊，你真是个好老师。” “你干脆让我来帮你玩得了。” “这不是游戏，石齐。” “这当然是游戏。”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缠了你一年，让你给我订阅《圣门》，那我玩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那个杀了龙森的变态就是这个游戏的创造者。”他怒视着儿子。

石齐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了一跳。石北科冷静了下，“石齐……”

石齐露出那种愤怒的青少年特有的漠然神情：“没事。”他站起身走了出去——但转身又探头回来，说道：“我只是想帮你，爸。”说完就重重地走过走廊，然后砰砰地跑上楼去。

石北科盯着地板发呆。他搞砸了——就像父亲角色中的大多数部分一样。他有时听着自己说话，甚至会想：我到底变成了谁？他高中时可是个随性的人。但那都是这事发生之前了。而且为什么他不感到懊悔？即便现在，他仍坐在书桌前，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应该有些歉意——可他没有。他只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重要。这是他多年来磨炼到极致的一种应对机制。

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工作。

电脑游戏《圣门》看起来很幼稚。显然有很多人心甘情愿每月掏十五美元，在无尽的三维废土里打打老鼠、鼻涕虫和僵尸。难怪马俊 发财了。石北科看不出这游戏的乐趣何在，除了需要掌握一堆繁琐的快捷键才能快速转身外，也没有什么挑战性。更别提什么深度思考了。

家里的电话响了。石北科疑惑地看了一眼无线电话。他看了看手表，刚过午夜。他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我是石北科。”

电话那头传来罗强的笑声。“被老鼠杀了？你居然被老鼠杀了？”

石北科皱眉：“你看到了？”

“我在附近山坡上看着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说来话长。总之有办法。”

“罗强，再告诉我一遍，我在电脑上运行这个游戏到底是不是蠢事。《圣门》不是据说有后门程序吗？”

“我们是在引诱维度现身。你按照我说的，把硬盘备份了，对吧？”

“石齐备份了——不过你随便删掉也行。我这破电脑上除了垃圾广告、色情网站和盗版音乐，啥都没有。”

“听着，Cifrain北岸有点异常情况，我想去看看，而你要跟我去得变强一点。”

“我现在还卡在那个荆棘丛里。”

“别管那个了。我上淘宝给你买了个像样的人物——不像你现在用的那个新手版柯南。”

“什么叫买？网络风暴还卖人物？”

“不，是玩家卖。那些学生和长期失业者会用时间练号，然后在淘宝上卖钱。我给你买了一个骑士，花了三百八十元。”

“三百八十？真有人愿意花这么多？”

“市场规律。有钱没时间的上班族想靠游戏放松；有时间没钱的高手就靠卖号赚钱。一个有领地的男爵可以卖几万元。我可以借你一些装备，但要还我。”

“我看看能不能让警局给你报销。”

“我不图你钱，北科，但那把超a斗篷我要收回来。你准备好了么？”

“我还在熟悉操作。这游戏到底有啥好玩的？就是重复砍怪。而且那个所谓的人工智能也没啥惊艳的。”

“你根本还没入门。你现在在训练场。”

“训练场？”

“你看过使用说明吗？”沉默。

“好吧，听着：荆棘丛就是新手村。你得毕业才能进入主世界。它的存在是为了不让游戏世界被抽风的新手淹没——没有冒犯。”

“我不介意。”

“现在别管战斗指令了，我们得马上行动。”

“我们不该等肖菱素特警先联系你吗？”

“没必要。国安正在监听你的网络和电话，咱们发现了什么他们自然会知道。你知道怎么退出游戏吧？”

“知道。”

“那你退出到游戏主界面。按几次 Esc 就行。”

“好好好。”石北科照办了。他强忍着存档的冲动，一直点到主界面。“好了。”

“很好，接下来你得腾出手来操作游戏。你能用免提吗？”

“我儿子有个耳麦。”

“太好了，把它接上。”

石北科戴上耳麦。“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点‘登录’。”

“好。”石北科等了几秒钟。

“看到提示登录名和密码了吗？输入：登录名 CLXSOLL3，密码 39XDK_88。”

石北科用两指打字法慢慢输入，然后点击继续按钮。一个陌生的界面出现了，一个穿着重甲、肌肉发达的人物在空中旋转，像是达·芬奇笔记里的战斗版。屏幕顶部用大字写着：“角色名称：Sir Dollus Andreas”。

角色框周围出现了成堆的属性和超链接。“这什么鬼？”

“你的新角色。”

“这人看起来很厉害。”石北科开始点击角色面板。界面和他原来的野蛮人差不多，但每项都大幅扩展。他翻看武器清单。“什么是伟波剑？”

“我要收回的东西之一。我们先去搞点情报。”

“好，我该怎么做？”

“点‘出生’按钮。我在你别墅外等你。”

“我还有别墅？”

“你是骑士，有本地领主分给你的封地。”

“产地是啥？”

“产出收入供骑士生活的土地。现在请你点‘出生’按钮。”

石北科叹了口气，点击了“出生”按钮。屏幕开始淡出，硬盘疯狂运转。

“你出生了吗？”

“还在加载。”屏幕渐渐亮起，显现出一间大型中世纪卧室，昏暗的火炬光照亮房间。石北科的视角从床脚处开始，床是带华盖的大床。面前站着三个人。

电脑图像非常逼真，角色动作同样精细，其中一人还推了另一个让他集中注意力。

领头的人鞠了一躬，其他人也跟着。“早安，我的领主。”

石北科注意到卧室门口还站着两个披甲护卫。他对耳麦说：“好了，罗强，我进来了。现在有几个人在和我说话。”

“他们可能是你的仆人。想知道你能对人做什么，指着他们点右键，会跳出菜单。”

石北科点了点主仆中的领头一个，然后右键点击。一个菜单弹了出来：

跟随我保护我带我…… 离开我停止你正在做的事

你们这些没娘养的狗，全都从我眼前消失！

石北科选择了最后一个命令，视野中的所有人都吓得往后缩，接着匆忙离开了房间——包括门口的守卫。大门“砰”地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了。石北科大笑不止：“这就像在办公室一样。”

罗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是不是骂他们没娘养的狗？”

“我怎么能忍住呢？”

“赶紧上街吧，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