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练时间还没过半江泠就写完了试卷,把卷子往顾知还桌上一拍倒头就睡。顾知还以为他也是像自己一样没睡饱,没多问,写完卷子的时候帮他一起交了。
终于熬到下课,两人都趴下睡了。过没两分钟顾知还却突然被江泠拍醒,见江泠微皱的眉头,顾知还立马给他让道出去。
这是怎么了?
一直到差不多打上课铃了江泠才回来。
他脸上还挂着水珠,鼻尖有点红。
等他坐下,顾知还问他怎么了。
江泠说没事,就掏出课本上课了。
顾知还心里有点疑虑,上课就总是偷偷往江泠那边瞥。除了看见江泠日常上课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偶尔发现他偷看而投来疑惑的目光,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下课的时候江泠又出去,顾知还以为他是去洗手间,就顺便跟着他一起去。
顾知还上完出来外面走廊上站着等江泠,等了好一会都没见他出来才感觉不对劲。
他心上划过一个念头,来不及想清楚就冲进了洗手间。
果然,他听见了呕吐的声音。
“江泠!你怎么了!?”顾知还喊了一声,还好这时候没什么人,不然别人可能得给这一声吼得尿手上去。
顾知还用力拍了拍唯一上了锁的那扇门:“应声儿!”
在顾知还想踹门的时候,呕吐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隔间门伴随着水声打开。
“顾知还你要死了啊。”
他看着江泠有些长的头发已经被汗湿成一绺一绺的散在额前,从发白的嘴唇里骂出的话都虚了。
“让开。”江泠用手肘把他顶开,径直走向洗手台,捧了一把水泼到脸上。
顾知还就在一旁站着看他,也不出声,从刚才的心急如焚到现在的手足无措。
等江泠洗完往外走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一出声嗓音却有些变了调,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才说:“去医院看看吧。”江泠这种情况去校医室没用,去了校医也会让去医院。
顾知还虽然微微低着头,但他一直盯着江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人的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没事,不用去。”江泠没回头。
“你吐了三回了吧,这叫没事?”顾知还有点急,“你去班里收拾东西,我去找班主任给你请假。”
“我真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江泠终于停了步子回头,皱着眉看他。
顾知还却不搭理他,转头就往办公室去。
江泠其实知道自己不可能没事,在原地站着看顾知还走进了办公室以后,只好叹了口气回班里拿书包。
刚收好东西,顾知还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急赤白脸的谷威。
“江泠,你姐姐出差了,我带你去医院。你先去校门口,我去开车。”谷威眼神里都是担忧,“我就说让你们好好吃饭吧,不听。”
他当然知道姐姐出差了……这就完蛋了吧,姐姐知道了肯定急的要死。
江泠妥协的点了点头:“好,谢谢老师。”
他一手拎包,一手拿过老师手里的假条,走出了教室。
好烦。自己把胃折腾出事了没什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顾知还会自责的吧,毕竟他觉得是他买错了东西。刚才在洗脸的时候他就像只犯错了的大狗狗一样,呆在旁边也不说话。
还没等江泠又一口气叹出来,他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他。
他一转头,就看见顾知还迈着大步追了上来。
“你怎么也过来了?”他走近了江泠才注意到他肩上挂着书包,手上还拿着一张假条。
“陪你去医院。”
江泠张了张嘴道:“老姑陪着我,你去干嘛?别搞,回去上课。”
“下一节地理,不听没事。”顾知还没听他的。
无言以对,江泠只能任凭他跟着,走出去没两步,手上的书包也被他拿走了。
到了校门口,两人把请假条给了门卫爷爷,谷威也把车开来了。顾知还拉开后座车门,让江泠先上,随后自己才上车把车门带上。怕江泠在车里闷着不舒服,他还把车窗开了一条缝透气儿。
谷威和老门卫打了个招呼就开车走了。他一路上眼睛是盯着路的,嘴是追着顾知还和江泠教育的。
“江泠你真是的,自己身体怎么样不清楚吗?不能吃辣非吃!”
“哎老师我知道错了……”江泠连忙认错。
一直低头沉默着的顾知还这时开了口:“我的错,我买错了。”
车里的空气仿佛都滞了一瞬。
顾知还从看到江泠被辣到开始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哪怕江泠说了“没事”、“不关你事”他也还是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不管是谁一说起这些话他就道歉,跟触发了什么开关然后开始走程序似的。
“我本来胃就不好,别揽锅。”江泠心上一阵烦躁,他不爱听别人把责任包揽,哪怕这真的是对方的错……要哄人很麻烦的啊,本来就难受的要死了。
顾知还不再应,又变成了之前那个自责的大狗。
真麻烦啊。
虽然知道他很愧疚,也想安慰一下他,但是江泠现在实在是没力气了。他只顾得上把头往冰冷的车窗上靠,努力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即使这样,到了医院下车的时候江泠还是吐得稀里哗啦的,导致他测心率的时候直飚120,把护士、谷威、顾知还全看傻了。后来护士让他重新测一下,看到一百左右才松了口气,让他去做其他检查。
不出他所料,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下来,报告单上果然是急性肠胃炎。
江泠在检查过程中又吐了两次,现在整个人都虚脱了,他窝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用手臂垫着头埋在椅子的扶手上急促地喘着气——感觉要死了。
谷威去拿药了,顾知还就在他旁边坐着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想让他好受一点。
这时,江泠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顾知还。”江泠气若游丝地蹦出三个字,顾知还了然,从包里拿出手机给他。
江泠直起身接过手机一看就嘟囔了一句:“完了,我姐。”然后接起电话。
“……我还好啦……嗯……有气儿,没死……下个星期回啊,好……没事你忙,我不要紧,之前又不是没有过……知道了……嗯,挂了拜拜。”江泠挂断电话,把手机递给顾知还,然后眼睛一闭倒在椅背上。
顾知还接过手机,重新放回他书包里。
“走吧,去打针挂水。”谷威没一会儿就拎着一袋子药回来了。
江泠闻声想站起来,却感觉人轻得要飘了起来,腿一软就要栽回椅子上。顾知还见状闪身上前,揽住他的腰才没让他倒下去磕到金属扶手。
谷威都没来得及动,看着他俩这一套差点没给吓死。
顾知还就着这个姿势搀着江泠去扎针,一开始江泠还说自己能走,顾知还不肯松手,他没力气争,也就作罢,乖乖靠在顾知还身上。
还挺舒服的。
挂上水之后,江泠给姐姐报备了一下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没过两分钟,谷威就被一个电话叫回学校开会,他看这里大概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把药给顾知还,又重复了一遍医嘱就走了。
江泠累得要死,又有点发烧,头仰着靠在椅背上迷糊。顾知还让他靠自己身上睡,说那样睡脖子疼。
江泠本想拒绝,但是想了想还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给顾知还做点什么算是让他心里好过一点吧。
他不怎么靠别人身上,所以刚开始动作有点僵硬;顾知还倒是没什么不适应——在家里经常被妈妈当沙发靠枕,也被椰酥当枕头,他已经免疫了,这会儿身上还是放松的。
不知道是顾知还天生枕头圣体还是江泠太累了,他没一会就放松了下来,意识慢慢模糊,睡着了。
顾知还刷了会儿手机就放下了,就那么盯着水一滴一滴落下,甚至开始数数。
江泠很难受吧。数到八百六十三的时候,他想起了被辣得灌了一整瓶水加一盒牛奶的江泠;在隔间里吐得天昏地暗的江泠;在车上皱着眉贴车窗的江泠;在休息区椅子上埋着头大喘气的江泠……靠着他肩膀睡觉的江泠。
顾知还数不下去了,他扭头盯着肩膀上的人看了很久:眉毛微微拧着,似乎在睡梦中也不是很舒服;额前的头发一边散下来盖住了一侧眼睛,从另一侧看得出他的睫毛还挺长的,沾了几滴水珠,大概是刚才吐的时候眼泪逼出来了;鼻梁骨不算很高,但是挺直,一层冷白的薄皮附在上面;嘴唇发白,有些干……这个人长得怎么这么好看啊,精雕玉琢的。
顾知还为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拧开老姑买的水拿手指沾了一些,动作很轻地点在在江泠唇上——这天气干冷,等下嘴唇再裂了,更难受。
大概是江泠本就难受睡不着,即使顾知还动作很轻,他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声音还是又闷又沙哑:“顾知还,好渴,要死了。”
“你喝不了水啊,等下喝了吐。”顾知还摇了摇头。
江泠知道,但是他就是渴。他直起身,忍不住轻舔了一下唇,嗓音黏黏糊糊道:“抿一口没事的,再不喝水我真的死这了。”
顾知还哪见过江泠这么撒娇啊——算是撒娇吧——登时就招架不住了,只好拧开水瓶给他抿了一口。
应该……没事的吧。
半小时后,江泠对着垃圾桶把胃酸都快吐干净了。
他接过顾知还递来的湿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眼一闭向后一倒,熟练地靠回了旁边的人的肩膀。
他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瞄了一眼顾知还阴沉的脸色,笑了。
“?”顾知还瞥了一眼肩上轻笑出声的人,“你还笑得出来?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给你喝水。”
“嘻,我说你就信啊?”江泠有气无力道,“我跟你说个特别神奇的事:我之前肠胃炎,也是一喝水就吐嘛。一开始喝一小口,一会儿就连水带胃酸的全吐了,反复好几次之后我不干了,干脆把一整杯水都灌下去,那一杯有一百多毫升,然后吐的就全是水,没多少胃酸……那之后我要喝水就喝一整杯,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而且性价比超高,不烧嗓子。”
顾知还听得脑子都快宕机了。
可以这么玩的吗?
“哦对,”江泠又想起来了一些,“我喝完水半个小时之后就吐,特别准,我那会儿是呆在家里的,喝完水就靠在床头等半个小时,吐了再睡,睡了一个小时就会自己醒,醒了就喝水,等吐完再睡……周而复始。”
顾知还的认知:刷新、刷新……
“你怎么呆在家里不去医院?”
“那天大晚上的我姐加班,我不想麻烦我爷爷,就自己呆在房间里,等我姐回来才带我去的医院。”江泠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松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个有趣的故事。
顾知还安静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要是肠胃炎了我得试试,解锁人体新机制。”
江泠眯缝着的眼睁得大了些——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哪怕他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听到人的也基本都是挂着一副“你好可怜”的表情来安慰他,一度让他非常后悔说出这些事。
该说顾知还是一股清流还是心细情商高呢?江泠也拿不准。
不过,就算知道了江泠奇怪的“吐水机制”,顾知还还是说什么都不让他喝水了,只给他润唇,不给喝。
江泠没办法,只能舔舔嘴唇上的水,聊胜于无吧。
没过多久江泠又睡着了,这次他睡得很沉,顾知还叫护士来换了两次吊瓶都没吵醒他。
顾知还陪他输液很有耐心,江泠睡觉不乱动,他也没什么事可干,一会儿数吊瓶里掉下来的液滴,一会儿给江泠暖手——这人本来手就冷,左手打着点滴就更冷了。
快输完液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顾知还戳了戳肩上熟睡着的人的脸——没醒,软软的好好玩,再戳戳……
“顾知还,去死。”江泠没动,闭着眼骂了一句,声音听起来还没睡醒。
顾知还一乐,收了不太干净的小手道:“起床了,再睡就回血了。”
江泠这才坐正身子揉了揉脖子,揉着揉着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哎,我之前输液睡着了,我姐在我旁边也睡的不省人事,护士路过把我拍醒的时候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