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兆似乎感觉到什么,回头想看个清楚,还没待他转头,拂月便将枕头掷了出去,把那半颗脑袋砸到地上。柔兆也反应过来,拔剑出鞘,剑气冲向四面八方,将那屋外的诡异女子推了下去。
谢临远下意识也想动手,被拂月摁住:“待在这里,别乱动。”
这屋子本就是个土坯房,被柔兆剑气这么一冲,半面墙瞬间塌了下来四周土块簌簌而落,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扰了在主屋休息的张家夫妻,他们披衣过来,正好看见柔兆将剑收入鞘中,脸一下子变白了,声音颤抖指着他们问:“你们,你们是广明门的人,就是你们惊扰了河神?”
柔兆眼皮一跳,被这莫须有的指控气的正欲发难,突然屋后传来两声痛哭:“我的女儿啊,你怎么死的那么惨,谁害的你啊?”
刚才那个怪异女人站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对老夫妻,抱着就剩半个脑袋的尸体痛哭流涕,不多时左邻右舍都围了过来,对他们指指点点从他们的言谈中知道了死去的姑娘就是疯癫许久的刘家闺女。
见势不妙,拂月正打算带二人离开。
但已经走不了了,失去孩子的刘家夫妇已经扑了上来,拽着他们不让走:“你还我女儿的命来,你们这帮人,惊扰河神害得我女儿得了疯病不算,竟然还杀人灭口,老天怎么不开眼,降雷劈死你们这帮狗东西啊。”
柔兆毕竟年轻气盛,想上前争辩几句,拂月去制止他,一手拉住谢临远一手掏出一把符篆,往地上一撒,顿时狂风大起,三人乘风而上,直直飞上了天。
半空中柔兆又撒了一把符篆,定住村庄的十方乾坤位,一道驱妖阵形成,那半个脑袋尸体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逃到护城河边,村庄内的追打声已经听不见了,柔兆眼皮一直在跳,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问拂月:“那邪祟是什么来头?”
拂月拉住差点就要摔倒的谢临远,瞳孔中映出护城河内的波光粼粼:“不管什么来头,终归和这条河逃不开关系。”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下水去找?”
“别,若是打草惊蛇,它顺着水流逃了,那更难找回来。”拂月捻了个诀:“我先施法封住,我们先回城守府,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看看那位赵城守还能不能继续睡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城守府内一片寂静,似乎没有人发现他们一行人离开过这里。拂月示意二人暂且回屋休息,装作无事发生,等明日再视情况而定。
三更已过,寒风乍起。偏房内的烛火一跳,随即变成幽暗的蓝色,映着窗边的影子都有几分诡异。
柳枝投在窗外的影子忽长忽短,骤然凑近,拉成一条细长的影子,柳枝似长出手一般攀附在窗台上,随意交错,构成一幅诡异复杂的图案。汁液沁出,柳枝慢慢退回树上,唯有窗台上绿色的影子留下他们的足迹。
风停了,柳枝也沉寂下来,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过。一窗之隔,是看着这一切发生随后翻身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谢临远。
第二日,一个婢女的惊叫声打破了城守府清晨的宁静。客房的小院聚集了许多人,看着窗户上的印记议论纷纷,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扰了在隔壁休息的拂月和柔兆,也招来了隔了半个院子的赵城守。
今日的赵城守完全没有昨日的平静淡然,脸色带着几分阴沉,捋着胡子不知道想什么,见到拂月也爱答不理的。
谢临远开门出来,见院子被围得里三成外三层也没惊讶,只是行了一礼便躲到拂月身后装作无事发生。
他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其他人却不行,老管家声音发颤指着谢临远说:“把他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家丁便想动手,柔兆一剑将他们吓退:“谁敢上前一步?”
“赵城守,您这是什么意思?”拂月冷脸问。
赵城守毕竟是见识过大世面的,在此情景下还能保持冷静,耐心和拂月解释:“真人有所不知,此印记是河神所留,代表此屋主人被河神看中,需祭河神。”
“河神?”拂月嗤笑:“万年前六界通道早已关闭,人间再无神明行踪,你们这小小的地方又哪里来的河神,况且,要活人祭祀,也配叫神。”
“真人大义,我等望尘莫及,然而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赵某微末小官,唯一能做的便是为民请愿,今日便是拼着得罪广明门,这孩子也必须祭河神。否则我乐平将有大祸临头。”赵城守也丝毫不退让:“来人,拿下。”
一帮家丁很快围了上来,虽然不过几个凡人,无需拂月出手,柔兆就能对付干净,但是与凡人动手是违背广明门门规的,也有损道行。因此柔兆的剑虽出鞘三分,但一直强压着心底怒气,恶狠狠盯着对方,希望把他们吓退。可此地百姓无一不是受过河神恩惠,莫说让谢临远祭河,就是让他们自己跳下去他们也心甘情愿。
“且慢。”拂月制止住双方:“我答应你。”
柔兆不知道拂月为何这么说,眼睛都睁大了。拂月不管他的惊讶:“十五祭河神,到时我亲自将我这小徒弟送过去。”
“话不能空说,几位都是有本事的,我等平头百姓,若您几位真从中做什么手脚我们也不能拦,为了大家好,不如谢小真人这几日需住到河神庙中去,您二位若是想叙旧,便一并住过去吧。”赵城守退让了但没有完全退让。
话说至此,已是剑拔弩张,再谈下去估计免不了打一场。拂月见好就收,带着柔兆和谢临远住进河神庙。
乐平受河神庇佑,河神庙修得也是十分富丽堂皇,便是比城守府也不遑多让,只是空落落的,除了一尊神像什么都没有,看着有几分凄冷,更不像个住人的地方。
赵城守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将人送进来之后就走了,还从外锁住河神庙的门,庙外时不时有人走动,似乎怕他们跑了。
若是他们真想跑,再来十个也挡不住,可拂月好不容易进了河神庙,才不会随意出去。
见人已经走远,拂月在庙内设了一层结界,防止外面的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这才揉了揉谢临远的头问:“怎么样,害不害怕?”
河神庙是乐平百姓向河神祈愿之地,也是灵气聚集之所,想对付河神,自然要抓住命脉。只是以他们现在在乐平被排斥的程度,想要顺利进入河神庙怕是难上加难。
幸好之前收集到的资料显示河神祭祀需有不满十五岁的少年少女,由河神自己挑选,留下印记。这不正好,不满十五岁的少年就在身边,因此昨夜柔兆趁着夜色在谢临远窗前留下印记,第二日赵城守果然将他们关进了河神庙。
不过区区小事,没想到拂月会这么问自己,难道她把自己当小孩吗?
“不怕,就是真的来了,徒儿也不会害怕的。”
“别说大话,小心好的不灵坏的灵。”
柔兆有几分不解:“仙尊想的是好,可那河神若是再挑选其他祭祀人选怎么办?谢小师弟不就暴露了。”
“到时可以说是因为河神震怒,因此需要更多的供奉。”谢临远面不改色扯谎道:“反正只要借上河神的名头,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的。”
柔兆觉得好笑:“看来谢小师弟和我想法一致,此地百姓就是被邪祟蒙蔽了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呢,好心救他们反而被埋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师尊需要我做什么?”谢临远垂着手亦步亦趋跟在拂月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看上去乖巧又好欺负。
“休养生息,等着喂河神吧。”拂月掸了掸神像台子上的土,随意坐了上去:“百姓虽无知,却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求得不过是个太平祥和,只要能满足他们愿望的,是妖是邪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你们。”拂月指着二人:“别一口一个妖邪,那河神至今没有露面,不能这么快下定论。”
“仙尊的意思,那河神还有可能是神?”
“不排除这个可能,一些古籍曾经说过,当年神魔大战,天界大门关闭,有一部分神没有回到天界,逗留人间,若真是如此,逗留这许多年,神也该变成魔了。”
“不可能。”谢临远忽然开口否认,语气坚定说道:“神便是神,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人,不会变成妖魔。”
这话倒是说的奇怪,不过拂月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孩执拗,耸肩说道:“谁知道呢,毕竟我们没有见过真正的神。”
我见过。
谢临远默默在心里说,看着拂月的方向。
很多年前就见过,神,与修仙者,与妖魔,与我,都是不同的。
整整一日无事发生,第二日拂月被柔兆的惊叫声喊醒,还没来得及斥责他,便见神像手中多了一株柳枝,柳枝垂落的地方,正是昨夜谢临远躺过的床,上面有一副印记若隐若现,和昨日谢临远窗户上的一模一样。
“这下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