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内，方续接过越南正递过来的资料。

资料很薄，只有一页，是陈澄做的笔录。

方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是我，方续，帮我查个人呗，叫……”方续手里捏着资料，身子往监控室的方向走。

“……”越南正盯着目不斜视走过自己眼前的方续，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咱们这是警局啊方同学，你收敛点！’

‘违法获取信息啊！队长，你这都不管！’

越南正闭了闭眼，妈的，一群难伺候的祖宗。

*

下午1点30分。

许观知坐在定位点不远的咖啡店里。

背上的书包放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她没去手机的定位点拿装备，不管是从对话的风格还是对方的行事上来看，她判断这应该是一伙较为专业并且较为谨慎的犯罪团伙，雪鹿手机上的信息与其说是通知更像是陷阱。

许观知不确定这里在2点会发生什么，但总归不会是好事。

总不能光天白日下这群人要杀人吧？

她瞄了眼窗户外正对着自己的摄像头，喝了口店里的白开水，压惊。

书包里装着她临时买的工具。

打火机、愈合针剂、一把聊胜于无的小刀，还有一把榔头。

很零散并且不专业。

但是如果要买点超标的工具，那么她可能很快就会锒铛入狱。

想到这里，似乎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忘记了。

许观知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哦对，那封邀请函。

她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邀请函，本想就这么打开，但是瞟了一眼窗外的监控，许观知还是颇为郑重的抚了抚邀请函的四个角，试图压下被折叠后翘起的角。

出乎意料，这是一封来自笼中鸟的入职邀请函。

尊敬的许小姐：

您好！您已全面通过笼中鸟的各项招聘条件，现以书面形式正式通知您，您已被笼中鸟调查部录取，并进入试用期阶段。

请于1682年的12月26日凭本邀请函前往部门办理入职手续。

一个充满金钱和活力，具有美好前景和未来的部门期待您的加入！

笼中鸟调查部敬上。

许观知的手指摩擦着信封的表面。

好消息，她有工作了，调查员可是出了名的挣钱职业。

坏消息，她连面试都没面试直接就进试用期了？这组织到底正不正规？

想起上一个副本里名为金娜的调查员摆烂的状态。

许观知沉默，她对笼中鸟抱有质疑的态度。

函件上的入职时间是今天。

许观知折起信件，颇为慎重的将这封入职通知书收进了包里。

人活着，得有钱。

管他正不正规呢，能发工资就行。

许观知决定2点后去入职。

*

下午1点54分。

方续拉下手刹，一个飘移停在了小巷的门口。

陈澄坐在副驾驶，手拉着车内的把手，脸色差的要杀人：“方续，听我一句劝，没事你少开车，”似乎有点喘不过气，她换了一口气，下结论：“折寿。”

闻言方续压根不放在心上，他潇洒的对着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发型，很好，刘海没有乱。

“陈小姐，你懂什么？我们这个车技，赛车手你懂不懂？”方续解开安全带，瞟了一眼陈澄，洋洋得意。

陈澄跟着解安全带，忍了两口气，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傻逼吧你！”

两人从口袋里掏出口罩，下了车。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下车的瞬间，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恶心的干呕了几声。

果皮、汁水、苍蝇跟黑色的塑料袋和绿色的脏旧垃圾桶堆满了小巷。

隔夜后发酵的垃圾酸臭味冲天，隔着口罩臭味都能临空扇他们一巴掌。

陈澄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新的口罩叠在了脸上，那股冲天的恶臭才将将到能忍受的范围。

“……呕……怎么……这么臭！”方续连连后退几步，手撑在小巷的入口，眼睛都被味道熏得发痒，他断断续续的骂：“那个丢垃圾的……最好是没死……呕……他要是……活着……我呕……”

陈澄没讲话，她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新口罩，往前走了几步，递给方续：“臭就少讲话。”

声音闷在口罩后，有些失真。

“方续，这里死人了，垃圾不会这么臭。”

方续接过口罩，手忙脚乱的将口罩扣到脸上，鼻尖还能嗅到那股恶臭，但是没有之前那种作呕的感觉，他看向陈澄，纳闷：“你怎么知道？”

目光里，陈澄的脸上戴着几层口罩，她前几天刚刚剪了一个齐刘海，方续看了当时笑得不行说她把锅盔顶头上了。

现下方续只觉得陈澄这发型确实是剪得不怎么行，刘海遮住了眼睛，他看不见陈澄的神情，只能听见声音传来，幽幽的，像是幻觉：“你们不是老说我为什么要去南街管那些猫狗吗？”

“我在那边看见了尸体。”

“方续，你知道搭积木吗？动物的尸体就像是积木一样堆成了山，等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就不见了。”

冬日，冷风吹过方续的脖子。

他觉得自己背后似乎溢满了冷汗，风钻过衣服的缝隙吹了进去，他站在原地打了个哆嗦。

陈澄抬头，这次方续能看见她的神情了，很漠然，又或者是麻木，陈澄说：“巷子里的味道跟我那天闻到的一模一样，那是尸体的味道。”

这一次巷子里安静极了，再也没有作呕的声音。

尸体埋的位置很表面，凶手连遮掩的态度都很敷衍。

几个垃圾袋潦草的丢在脸上，把垃圾袋挪开后就能看见那张脸。

枯草一样的头发下死者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还带着笑容，微黄的牙齿撑开了笑容，张开的嘴里传来冲天的恶臭。

陈澄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脑子只有一句话。

早上报警的环卫工人说的是真的，他的朋友真的出事了。

陈澄后退了两步，撞到方续的身上，很隐晦的古龙香水味从方续的衣服里飘出来，陈澄像是被这香气唤醒了。

她拽住了方续的外套，一时间觉得脑袋都在发蒙。

“方续……打电话给队长，真的…出事了。”

方续像是终于被这道声音惊醒了一样，他甚至没注意到陈澄刚刚翻过垃圾堆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外套上，拉出了一条很明显的污渍，他从兜里翻出手机，手抖了好几次，似乎要握不住手机一般。

握在手心的外套被抽开，陈澄像是幽魂一般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的尸体。

按理来说都当警察了，这种事情怎么会是第一次见到？

但一直以来陈澄都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她跟家里说她要去伸张正义要去当警察维护弱小的时候家里甚至都没反对，只是轻飘飘一张纸把她送到了幸福巷的警局。

警局很好，没有陈澄想象中的腥风血雨，只有处理不完的琐事。

今天巷子里的何阿姨说自己钥匙被偷了，隔天在自己的兜里找到了。

明天院子里的猫卡在树上了，小孩哭着说要报警，说猫被树绑架了。

后天、大后天……都是如此。

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与血腥相关的死亡，除了南街巷子里看见的动物尸体以外。

那更像是自己的幻觉。

陈澄往后退了几步，身体踉跄了一下撞到了墙。

脑袋被磕了一下，痛意从后脑勺唤醒了她的走神。

她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尸体身上，像是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新奇的东西那样，她不应该再看了，但是人就是有着旺盛好奇心的物种啊。

她盯着尸体，盯着枯草一样的发，死亡前停滞在脸上的兴奋笑容，以及……尸体手中的项链。

一条奇怪的心形项链。

像是畸变的心，质地像是塑料或是琥珀？陈澄不了解首饰的材质，但是她能看见项链的中心破了一个洞，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被放置在里面，然后被打碎了，现在那样东西不见了，只余下破损的外壳。

这不是男人会戴的首饰。

方续终于拨通了电话。

“喂？”越南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有些失真。

“队长……呲……发现……shi……嘟——嘟——”

“喂？方续？方续！”越南正皱起了眉毛，电话被挂掉了。

手机冷白的屏幕还停留在群聊的对话框里。

上面是一条定位。

老猫咖啡（知云城幸福巷364号1-302）

定位下方是一个抽象表情包头像跟一个可爱猫猫头。

一个说到了，一个说队长，我们到咯！

*

阳光透过头顶的彩色玻璃窗折射到桌面，照出桌面上的一双手，修长、白皙。

手的主人正在电脑上打字。

电脑的屏幕上是一排监控。

其中编号364的画面被放到最大，画面中的天是黑色的。

腥臭的垃圾桶里，一个漆黑的人状的东西正在往外爬，黑夜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听见声音断断续续的说。

“新生……对，我们要迎来新……不，不对，怪物……要上报……笼中鸟……”

月光冰冷的笼罩了下来，照亮了眼前的画面。

一双锋利的足肢从人状东西的胸口爬了出来，攀过肩膀，一阵刺耳的动静，像是打开了易拉罐一样，那东西敲碎了什么，碎片从头的位置掉了下来。

月光照亮了人白皙的皮肤，平滑的皮肤下血管狰狞的鼓起，像是正被什么东西入侵。

“哥哥……”

那人状的东西发出最后的声音。

月光离开了。

黑暗中睁开了一双蜜色的眼睛，像是虫类。

手的主人灵活的在键盘上敲打，不过一会的功夫，视频里的画面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阳光刺眼的下落，一只翡绿的耳环在空中折射出新的光线，手的主人敲下文字。

【已准备完毕。】

*

下午2点整。

许观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重新背上了包，鸭舌帽压住了头发。

窗边的玻璃隐约映出她的模样——一身休闲的运动装，鸭舌帽束住了头发，脸上蒙了层口罩，看不清五官，也分不清性别，只剩一双眼露在外，像是预备的犯罪役。

随着她的起身，吧台擦桌子的店员手中的抹布悄悄握紧了一点。

他心想，终于要动手了吗？

这个怪人坐在他们店里半响，饮料也不点一杯，就冲他们要了一杯水，一来就盯着窗外，一盯就是半个小时。

简直是怎么看怎么像不法分子。

自己现在是要报警还是假装看不见？

正当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警告，知云城幸福巷384号监测器检测到黑潮浓度上涨……47％……58％……浓度逐渐上涨，请听见通知的居民迅速撤离区域，黑潮降临倒计时……10……9……8……”

手机弹出红色的方框，内容与窗外的警报声重叠在一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店员抓起手机人就往外冲。

店外是一条狭窄的单行道，店铺像是罐头一样陈列在马路上，而此时罐头开了口，无数的内容物正在往外冲。

奔跑的间隙，店员下意识的回头去瞟。

那个不辨男女的怪人依旧站在原地。

黑潮来了，他不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