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者当为君解忧。
方鹤安知道他的心结在哪,但如今要想除掉长公主,绝不可能。
这些都不过是孟怀远心急,慌乱说出的话,自己绝不能附和,更不能进言。若是明日他清醒过来,忽然秋后算账,自己可是百口莫辩。
“陛下,您只是累了,长公主此行只为自保,绝不会有其他想法。”
“真的?”
见他满脸不可置信,方鹤安低声道:“臣斗胆自认是长公主殿下的老师,在教导陛下之前,臣先遇到的是长公主殿下,臣了解她,她绝不会伤殿下分毫。”
孟怀远闻言,垂眸不语。
方鹤安见他似是不信,立马开口:“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长公主殿下绝无反心。”
烛火摇曳,孟怀远重重的叹出一口气,瘫在红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最终不知是浓浓的困意打败了心底的恐惧,还是方鹤安的话有了效果,孟怀远在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时,终于睡下了。
方鹤安被人请到了偏殿,暂且在此休息一下,先前已经被打搅了美梦,被冷水一激,冷风一吹,现也是再无困意了,只能时不时的拿起几本书来打发时间。
随行人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轻声道:“大人,我们该去上朝了。”
桌前正翻看书籍的人将书合上,慢慢站起身,轻声道:“陛下起了吗?”
门口的丫鬟听见,连忙转身答道:“陛下已经在梳洗了,大人若是想一同前去,可稍等片刻,陛下马上就好。”
“罢了,于礼不合,回了陛下,本官就先去了。”
“是。”
方鹤安问这些,不过是怕他入睡时辰过短,一大早又要去上朝,他若贪睡,可就误了时辰。
如今知他已经醒了,方鹤安也就安心了,领着人先行离开。
朝堂之上,孟怀远好像又变成了从前,不管大臣们说什么,都只有准字,无论好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细想。
早朝散了之后,大臣们走出正堂,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悄悄说话。
杜云钦本就有些话想对方鹤安说,但他在门外守了一会儿,眼看着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却没发现自己要等的人。
扭头就见那人都已经走到台阶下了,他立马微微提起衣摆,追了上去。
“太师大人!”他略微大声的喊了一声,方鹤安听到声音,顿住脚步,就见一人影向自己跑了过来。
方鹤安也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这人昔日里似是从来都了然一人,拉帮结派的事从来不掺合,如今突然唤自己又是为何。
“太师大人请留步。”杜云钦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一边拱手行礼。
方鹤安伸手扶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免礼,温声道:“杜尚书有何事啊?”
杜云钦向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悄声道:“在下斗胆一问,陛下可还安好?”
一听这话,方鹤安脑子里不禁想起了昨夜他说的话,他确实不太好,甚至对那位起了杀心,但面对杜云钦却一个字都不能说。
“杜尚书怎么会这么问?”
杜云钦眉头微皱,道:“陛下突然又有了混混度日的迹象,臣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大人与陛下到底还是贴心些,这才想来问问。”
贴心些?身为太师,与他们确实会有些不同,但若人人都这样想,自己的命说不定会毁在谁手里。
方鹤安重重的叹出口气,“尚书此话差异,都是朝堂为官,又有何不同?”
不等杜云钦回话,他压低声音继续道:“陛下心中装着天下,哪里装得下我等?你说是不是?”
所有话看似回答的天衣无缝,实际上都是答非所问,杜云钦虽是已经料到了会是这番结果,但眼下脸上的笑意都要挂不住了。
方鹤安知道他每一句皆是试探,有太多事不能拿到台面上去说,当下也不想再费心周旋,随意找了个理由,乘轿离开了。
车轿已经行出好远,杜云钦站在那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轻叹口气,他转身也离开了。
“派人去查查他昨夜去哪了。”
身旁的随从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奴才去查他?”
“……”
杜云钦默了一会儿,继续道:“罢了罢了,还是别插手了。”
有些事他们不能插手,更别说想查的人还是方鹤安这种位高权重的,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他昨夜一定去了什么地方,太师府离皇宫走大路会有些远,但有一条小路可大大缩短行程,不到一刻就能赶到皇宫。
那条路恰有一段是泥土路,所以他每日回府时,车轮行驶都会在地上留下一点泥土,可今日没有,那他今日不是从府中赶来的,他昨夜在哪……
有些事说了恐酿成大祸,不说又实在是放不下,杜云钦提笔写下几行字,署名赵,将信折好,放进一旁的食盒暗层里,命人送进瑶华宫。
丫鬟领了命,接过食盒,要走出书房时,杜云钦又开口叫停了她。
“不必送了,放下吧。”
丫鬟听他这么说,将食盒又放回了桌上,见他摆了摆手,立马退了出去。
杜云钦将那封信拿出来,又放进香炉里烧了,有些事他暂且还不能说,若是因自己莽撞,将长公主殿下引入了另一个深渊,他才是罪该万死。
“陛下,奴家给您舞上一曲解闷儿?”
孟怀远拥着怀中人,把玩着她的手指,不发一语。
身旁人性子向来善变,一怒一笑只在一念之间,万事都可试探,但绝对不能靠的太近。
她所求不过是在乱世中苟且偷生,她可以知难而退,但将自己落入险地才是最不明智之举。
“蓉儿,朕得给你个名分。”
突然听他这么说,慕容心中一颤,忙道:“陛下,奴家早已落入风尘,能陪在陛下身侧已是积了福的,怎敢要的太多。”
孟怀远轻笑一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轻声道:“你只是不幸罢了,朕看你比朝中那些人的掌上明珠都要好。”
“陛下过誉了。”穆蓉躺在他的怀里,心中忐忑不安,但依旧一副害羞的模样,双眸低垂,抿着唇。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若是强行求一些东西,那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你跟了朕这么长时间,朕一定会给你一个身份的。”
语气真挚的像是在发誓,穆蓉不免有些触动,终还是软下了心,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好,奴家等着,等一辈子也不怕。”
众人都有想得到的东西,怀中人想要的东西在他看来就是唾手可得,他做的事没有几件是让人称赞的,那就做自己想做的,爱自己想爱的。
本就满身骂名,再多一点也没什么。
一上早朝他的话就掀起轩然大波,就连他身边的几位大臣也开始委婉的劝诫。
孟怀远自是不管这些,在朝堂之上撂下一句“此事已定,绝无回旋余地。”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大臣们面面相觑。
昨日事事皆允的皇帝,难道就为了今日下这道圣旨吗?
君心难测,事事难为,这件事一下早朝就立马传进了后宫,传到了冯元香的耳朵里,她立马又到了瑶华宫“告状”。
“那可是贵妃的位置啊,殿下!妾乃大将军之女,怎么就比不上一个花女?!”
孟锦似有耳闻,皱眉道:“那人叫什么?”
见突然这么问,冯元香微微一愣,她也是草草的听他们随口提了一句,哪里能记住,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什么。
忍冬望了望欲言又止的冯元香,弯腰轻声禀报:“回殿下,那花女名唤穆蓉。”
穆蓉?
昔日那场雨花阁的鸿门宴,她如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孟怀远为了戏弄自己,让怀中人自称妾,后来被她查出此人并不是后宫妃嫔。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依旧是想立她为妃。
冯元香对这个名字并不耳熟,但见她听了名字后眉头好像皱的更紧了,试探道:“殿下,可有何不妥?”
孟锦轻叹口气,低声道:“怀远当初总是出宫见的就是她,本宫先前就见过,还赏了个玉佩给她。”说罢,又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那来“告状”的人一听她这么说,立马消了气焰,那里还能多说什么,香甜的点心也索然无味起来。
“那,那依殿下这么说,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见她并不接话,先前还在生气的人,现下又开始劝自己。
“乱世之下,她定也有难言之隐,若她能陪妾玩乐,倒也是好的。殿下,你说是不是?”
孟锦唇角未勾,笑道:“怎么?有了她,就不来找本宫了是不是?”
“殿下这是哪里话,妾可以和她一同来啊。”
又听她说了好些闲话,把孟锦都聊困了,这才打发她回去歇着,明日再来。
守在门外的陈子尧见她走了,立马进了内殿,低声道:“殿下,如今大臣们纷纷上书,请陛下维护皇家体面。”
孟锦脸上哪还有丝毫笑意,开口问:“谁为主?”
“御史中丞,魏迟。”
一听这名字她就觉得头疼,这人确实是个忠臣,又敢直言劝诫,杜老曾提过几次,是个可用之人。
“陛下在朝堂上面对群臣劝谏时,本就心生不满,如今看了奏章更是大发雷霆,听说御史中丞的奏章都被撕了。”
孟锦微微一愣,反问道:“他力气这么大?”
陈子尧没料到她会怎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开口:“那应该只是撕了内页的那张纸吧。”
话总是传来传去就变了,孟怀远确实生气,但魏迟那奏章就好好的放在桌上。
虽然它也在地上躺了一小会儿,不过没有着凉,被陆研修及时的拾了回来,放在了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