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棠接到桓乐丞电话的时候，正在擦拭架子。
一接通，就听到踏踏的叫声，想也知道桓乐丞在它旁边。
“干嘛？”她问。
“待会儿出来吃饭吧，你的猫想你了。”
“你怎么知道？它告诉你的？”
桓乐丞凑近踏踏耳边说：“你妈不信任你，她不信你想她。”
“桓乐丞！你别挑拨我们关系！”
“那你出来吃饭，修补一下你们岌岌可危的感情。”
“……”
真有他的！
抹布碰到了架子上的木船，念棠将它小心翼翼拿下来，指腹摸过凹下去的字体。
那时的她，因为闫冰那群人折腾得身心俱疲，当时在训练基地发生的事情，早已忘却大半，根本没心思去回想，就连这个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也是半年前才被她找出来。
手机收到桓乐丞发过来的定位和时间，他还加了一句“你的猫等你来吃饭”，附带踏踏正在舔毛的视频。
晚上，念棠准时赴约，他选了一家能带宠物的餐厅，踏踏放在包里，瞪着大眼四处观察。
“你没有虐待踏踏吧？”她坐下来便问。
“我又不是变态。”
侍应生端上晚餐，倒上红酒，“两位请慢用。”
这家餐厅格调很高，服务十分到位，就连服务生都长得略有姿色，让客人看着心情愉悦，念棠多看了两眼，白白净净的，像是男大学生。
“好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来，没叫你就不用过来了。”桓乐丞说。
侍应生有点意外，脸上闪过诧异，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好……好的，先生，您有需要再叫我。”
念棠等侍应生走后说：“看着蛮年轻的，说不定是大学生过来兼职呢。”
“然后呢？你要多给点小费？”
“不是啊，就是说他看起来像男大嘛。”
桓乐丞放下手中的银色刀叉，靠向椅背，“我以前也是男大。”但是念棠不接茬，只是眨了眨眼，他又继续说，“而且我比他帅。”
“你没事吧？跟一个陌生人比什么啊？好汉不提当年勇。”
对面的人气结，拿起刀叉撂下“吃饭”两个字，便开始闷头吃，切牛排的架势像在泄愤。
念棠意识到他的不对劲，问道：“你生气了？”
“嗯，挺气的。”
“那我走？”
“浪费食物可耻，这是你说过的。”
“哦。”
她继续吃，期间抬头看了他几次，还是生闷气的样子。
“我待会儿把踏踏带回家吧，它在你那边不方便。”
“随便你。”
“第三件事是什么？你想好了吗？”
“没有。”
“马上快三个月了。”
“嗯。”
真是惜字如金啊，生气的男人最矫情了，话都不好好讲。
这顿安静的晚饭吃了半小时就结束了，回去路上，两人并排走着，散步消食。
“桓乐丞，你到底在气什么？”念棠说。
他终于抬头看她，“你不知道吗？”
“因为我说那个服务生看起来年轻？”
“何止呢，您还多看了两眼。上菜的时候看了一眼，倒酒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而且你还笑了。”
念棠回怼他的阴阳怪气，“您观察的还真仔细啊。”
“谢谢，我眼神一直很好。”
她又问：“你不觉得你有点无理取闹了吗？”
“不觉得，生气是人类正常的感情，我只是个正常人。”他停顿一秒，又补充一句，“正常男人。”
面对他的强词夺理，念棠继续往前走，懒得理他。
桓乐丞从后面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带你去个地方。”
她也有点情绪了，“不去。”
“那怎样才能去？”
她想了想说：“那你说你刚刚是不是无理取闹？”
过了几秒钟，他才点头说“是”，眼神中流露出不情愿。
“去哪儿？”
“跟我走就行。”
车在一家艺术馆门口停下，按理来说，已经到了休息时间，但显然，门口灯火通明，还在营业中。
“这家艺术馆营业到很晚吗？”念棠问。
“这是一家深夜艺术馆，晚上八点营业，凌晨五点休息。”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地方，“你从哪儿知道的这地方？”
“闻尽霜告诉我的。”他走到售票处，手机验证检票。
念棠跟在他身后进去，里面空间很大，各种艺术作品都有，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交错排布，竟也是另一种和谐。
前脚看完赛博朋克机械女神，后脚就是后现代风格绘画。
念棠巡视四周，“只有我们吗？好像没看到别人。”
“可能刚开始营业，没什么人知道。”
一艘巨型船只摆在玻璃柜里，足有三米高，描述了古代城市丰富多彩的夜间生活，雕刻精美别致、朴实厚重，连每一层楼的窗户纹理都清晰可见，百姓饮酒作乐、追逐游戏，生活气息十足。
念棠想起他送自己的那艘小船，“桓乐丞，你当初为什么送我那份和别人不一样的纪念礼物？”怕他不记得，又提醒了一句，“高中数学竞赛训练的时候。”
他们恋爱的时候，从未听她提过这件事，一直以为她忘记了，所以他也没主动提过。
桓乐丞沉默一会儿，“看你总是不开心，给你一点鼓励。”
“就这个？”
“嗯，就这个。”
“好吧，是我误会了。”
“你误会什么？”
念棠凑近他，冲他眨眨眼，“我还以为那时候你就对我有意思呢。”
他没回答，继续向前走去看油画。
眼前是一幅巨大的油画，占据了整面墙壁，而油画中，是繁多的白玫瑰，多到数不过来，每一朵玫瑰，就连叶子，都栩栩如生，仿佛一抬脚，就可踏进那片浓郁芬芳的玫瑰园中。
“这幅画真好看，”念棠赞叹道，“画家一定费了很大的功夫。”
“这是去年拿了国际金奖的连女士的作品，她送给她丈夫的礼物，被借过来展出一段时间。”
“那她一定很爱她的丈夫。”
她注意到，作品介绍并没有写画家的名字，只有画作的名字——《夏日情书》。
把对丈夫的爱画进每一朵玫瑰里，变成隐秘的情书展示给众人看，只有彼此才能懂每朵花里面的暗语。
真浪漫。
艺术馆楼上有专供休息的酒吧，四面落地窗，依旧是空无一人。
桓乐丞径直走向吧台，选了几样，开始调酒。念棠则坐在吧台旁边，拿起桌子上的酒单慢慢看。
“这酒吧真是用心，酒水名字都是楼下展品的名字，”她一行行看下去，目光落在某一行，“可以点一杯夏日情书吗？我想尝尝。”
“你最近方便吗？”桓乐丞问。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脸颊微红，“方便，不用担心。”
十五分钟后，一杯“夏日情书”上桌，念棠想象中是浅蓝色或者橙黄色的，没想到是淡淡的白色，喝一口竟也有玫瑰香气，清凉香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
“你不给自己调一杯？”她问。
桓乐丞摇摇头，“我要开车。”
“哦，差点忘了这茬，那只能我一个人独饮了。”
她手里的这杯酒精含量很低，不会晕，更不会醉。
“桓乐丞，你今天包场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她指着酒水菜单最底下的一行数字说：“营业时间，下午一点到六点。现在都快十点了，我们还能坐在这里，难道不是你提前打招呼了？”
他嘴角微微扬起，“被发现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他问，“关于我们俩的关系。”
半年来，念棠也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前任变甲方，即便她总是暗示自己，只当工作伙伴就好，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但每到关键时候，总有外力推着他们向彼此更近一步，就好像冥冥之中有定数，两人总会纠缠在一起。
“我以为，上次我们在山上，已经把事情聊开了，我答应你三件事，做完就…”念棠咽了口口水，“分道扬镳。”
“你当时哭那么伤心，我怎么继续往下说，只能先找个理由把你吊着，防止你项目结束就消失不见。”
原来他是这个心思，念棠不禁皱眉，中计了居然，“你原来这么有心机。”
“没点心机骗不到你。”
酒吧只有吧台这里亮着灯，柔和的光线在桓乐丞周身镀了一层金色，棕红色木制台面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酒。
“我们的关系，目前来说，算是朋友，也可以加个前任的标签。”她说。
桓乐丞弯腰，手臂抵在台面，拉近两人距离，和她平视，“那晚我睡得很好，我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安眠药没用，你才有用。念棠，你才是我的救命药。”
“可能是需要旁边有个人在，换别人试试？说不定效果更好。”
他笑，“换谁？我只想要你。”
“你在美国不是找到替代品了吗？我听说有个和我有点像的女孩子在你身边。”
他原本心情很好，听到这话，不由得拧眉，“谁造的谣？我找谁了？”
“我怎么知道，红颜知己那么多，说不定就有长得像的，一时分不清也是有可能的。”
他掏出手机，推到她面前，“你自己检查，通讯录、外卖、酒店，能查的都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到不对劲的地方，还有相册里的照片，这三年来拍的每张照片我都没删除，你可以慢慢看。”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坦然，“你要是真没做过，就不用自证。更何况，已经分手了，你做什么和我没关系。”
他气结，无奈地说：“我哪天死了就是被你气死的。”
念棠不讲话，静静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