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良辰夜,摘月阁楼宇最高的一层,金尊玉贵的太子一袭玄色金丝纹蟒袍气场压人,楼阁内跪了一排侍者。
烟花爆竹声越来越稀疏,满案珍馐美馔还分毫未动,仿佛在等另一位共宴之人。
只是穆云斐知道,他不会来。
穆云斐没邀他,即便邀了,那人也不回来,穆云斐跟所有人一样找不到他。
穆云斐心想,不听话的花儿,就该折了锁金笼里才是。
乱七八糟的烟花淡去,黑夜恢复了本来的清净,月光如银。
穆云斐心烦意乱地往外看了一眼,渺小的地面,看见一个似乎熟悉的影子。
穆云斐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动了动,目光收拢,集中到那道相隔数百丈渺小无比、却仿佛早就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过的身影。
他不会认错。
年轻太子手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眸子里已经染上怒意。
旁边那个人,是谁?
这十天东宫和将军府都找不到萧别鹤,他都跟这个人在一起?
“哼。”
穆云斐看似漫不经心,哼笑了一声,随手朝下面一指,正中地指在白衣和红衣两个人身上,“叫几个功夫好的,给孤盯好那两个人,孤要他接下来的一切动向。”
“是。”
“等等。”下属领命准备离开,被太子又叫住,声音缓慢却显尽危险:“小心点,别被他发现了,不要失误。”
下属再次领命行礼:“是。”
……
烟花看得差不多了,夜晚高处不胜寒,两人也从楼阁上下来。
其实因为陆观宴把美人惹生气了,这次弄的实在有些过分,美人不愿意跟他一起看星星了。
美人跑了,陆观宴当然要追。
“哥哥,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嘛?”
萧别鹤瞥向被少年拽住的袖子:“松手。”
“我真的知道错了,哥哥生气的话,哥哥打我,拿剑捅我,我绝不还手!”
萧别鹤冷清的声音能明显听出比平常略哑,重复一遍:“松手。”
眼见美人态度决绝,怎么求饶都没用,陆观宴只好不甘不愿的缓缓松开手,戴着黑色面具的脑袋耷拉下去。
萧别鹤下定了决心,一个人朝前走。
陆观宴在后面追,“哥哥,你等等我!你腿还没好全,不要走这么快啊!”
萧别鹤不想听见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轻功飞走。
萧别鹤再停下来时,遇见一个人。
莫桑拦在雪衣玉簪气质出尘、纯白面具遮面的萧别鹤面前,“师父,是你吗?”
萧别鹤蹙眉。
不想说话,转身朝另一边走。
莫桑又往另一边拦他,“师父?”
萧别鹤:“你认错人了。”
莫桑摇头,“不,我不会认错的,你既然不肯承认,敢不敢摘下面具让我看看?”
这句话听得萧别鹤不悦,正是因为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萧别鹤很不喜欢被人威胁。
莫桑困不住他,萧别鹤正要离开。
一只手有力地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肩膀。
萧别鹤不看也知道是谁。
这十日,可以说对少年很了解了。
果然,下一瞬听少年玩世不恭挑衅味十足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夫人凭什么给你看?不会是登徒浪子吧?”
登徒浪子本尊揽着美人的肩,那只手逐渐下移放在腰上,另一只手熟练地牵住美人的手,“夫人,我们走。”
“慢着,师父,你不能走!”莫桑伸开手臂拦住二人:“你不愿意随我走便算了,镇国将军的话你也不听吗?镇国将军可是一直在找你给你张罗子嗣的事!我已经替你跟镇国将军求过情,只要师父愿意与我欢好、心里放下其他人,便可不用跟女子留下子嗣了……噗……”
莫桑刚说完,便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身后护城墙上,撞塌了半堵墙,吐出一大口鲜血。
陆观宴走过去,看苍蝇一样看向地上的人,抬起一只脚,重重的踩在苍蝇一只手上。
“啊!!!”痛叫声惨彻云霄,莫桑满身冒冷汗,脸色惨白,听见自己手骨一点点粉碎的声音。
十日不见,将军府找了萧别鹤十日,萧别鹤竟然又找了一个奸夫在外面逍遥快活!
他的手!他要让萧别鹤付出代价!
紧接着,喉咙被掐住时,莫桑一瞬间忘掉疼痛,是真的慌了。
这个人,真要杀他!
“师……师父,救我……他要杀我……”
强烈的痛和窒息感让莫桑声音断断续续,求助地朝他虽然又爱又恨、却是唯一救命稻草的萧别鹤看去。
然而,萧别鹤无动于衷,他快被掐断气了也没为他出手,冷淡地转过身走了。
莫桑心死如灰,最后仅剩的时间里,双目从痛苦变成恶毒,紧紧地瞪着他:“你不能让……我死,我照顾镇……国将军有功,夫人也喜欢我,若被……镇国将军知道,饶不了你!”
萧别鹤听见,几乎是下意识心脏一颤。
萧别鹤背对站着,朝少年道:“别杀他,我们走吧。”
陆观宴原本听他说出那话,确实对这个人动了杀心。
他都还没真正尝过的美人。一个肮脏不堪的人,也配?
但是现在他的美人愿意搭理他了,还叫他,陆观宴扔掉手里的脖子,马上跑过去,笑容洋溢道:“欸,来了,夫人!”
然而跟上后陆观宴发现,美人又不搭理他了。
陆观宴便自己往上贴地,想挽住美人的胳膊。
也被美人冷着脸甩开了。
陆观宴:T^T
好吧,美人还在生他的气呢。
“别乱叫。”正当陆观宴想着新的讨好美人的办法,听见一道冷清清冽的声音道。
陆观宴当即一喜,成功抱住了美人的胳膊,在美人耳边唤道:“夫君?”
萧别鹤:……
罢了,他还是不说话了。
然而他不说话,某个人像触发了机关喋喋不休,“夫君,你怎么还要跟别人生孩子呀?”
“夫君,我都被人弄脏了,夫君给我擦擦。”
“夫君,你身上好香啊!”
“夫君怎么不理我……”
萧别鹤听不得这样的称呼,脸上冰冷,耳尖却越发泛红,“住口。”
然而美人越是不让他这样叫,陆观宴就越兴奋,甚至配合地又给自己换了称呼,笑起来异瞳桃花眼一弯,真像个伺候人的娇俏妖妾:“夫君,方才在摘月阁上,奴家弄得您舒不舒服?”
萧别鹤一甩袖子,冷冷地抽走被他抱住的胳膊。
被甩开的少年瞬间变得恹恹,一双眼睛极度委屈,水珠在里面打转。
萧别鹤不知道是真委屈还是装的。
陆观宴委屈巴巴,声音都蔫了,锲而不舍地再次朝萧别鹤靠近。“我也能让夫君摸,我全部脱光给夫君摸。别生气了好不好?”
萧别鹤:“闭嘴。”
……
夜深了,菜都凉了,穆云斐还坐在第二十八层摘月阁阁楼上,往着阁栏外某个早已经没人了的地方。
东宫派出去的下属来报:说找到了一处地方,是少将军与另一个男子这几日进去过的,他们现在正准备回去了。
圆形的梨花木桌案被穆云斐掰掉一块,捏成粉碎,微启的唇咬牙吐出几个字:“保真吗?”
下属躬身作揖行礼:“千真万确。”
“好。”穆云斐冷笑,从坐了一晚上的座前起身,“孤便去向镇国将军讨要个说法好了。走,去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