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驴肉供应不便,肉夹馍显然更具可行性,采用的就是便宜的猪肉。
早在唐代的文献里已经有了“腊汁肉”夹饼的记载,后世的西安肉夹馍则形成于明清时期。此刻,她想让这道美食提前问世。
毕竟,只是单纯洒满芝麻的饼有什么好吃的,既然已有加入蜂蜜的髓饼,为何不能创新一款夹着秘制猪肉的肉夹馍?
经数十种香料慢炖数小时,肉质酥烂到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红亮的肉汁中咸香微甜,香料与肉香完美交融,再配以烤的酥脆的芝麻饼肯定会虏获东京城人的心。
蹲在院子里,吴悦浮想联翩,仿佛已能感受到那令人垂涎的美味。
她决定了,在土窑还在垒砌期间,人也不能闲着。
先把猪油炼出来。
喊上她的小帮手青枣,去肉铺切一些新鲜的猪板油回来。
猪油的炼制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取三斤新鲜板油切成骰子块,置于铁锅中,注入井水没过油块。待灶火催沸,水汽蒸腾散尽,锅底便凝出琥珀色的液态油脂。将其舀入预先投入数粒黄豆的陶瓮,置于阴凉处静置,油脂渐次凝固成雪白色脂膏。这样加了黄豆的猪油可以久放不苦,如果做的量大怕坏,还可以加些盐。
而锅底剩下的就是猪油渣了,焦香四溢,如此香味吸引来了家中所有人,连吴王氏都连吃了好几块。
晚上,又一次下职晚归的吴父吃到了用猪油煮的索饼。
细面裹着油亮的青菜,面汤也泛着奶白色的涟漪。
他端起碗来 "呼噜噜" 一气吸尽,连残汤都喝的干干净净,抹了把嘴,忙追问这是什么。
刘耘娘笑着回答:"是悦娘用猪肉熬炼的猪油,原以为用水煮会焦苦,不想竟熬得这般清亮。今夜这汤饼便是用这猪油烹制,女儿还说这猪油能做出更多佳肴呢。"
虽然说吴家是中阶武官,家中也算富裕,但是芝麻油也不是顿顿都能炒着吃的,很多时候也只是清汤煮菜,寡淡无味。
这个猪油一来,就立刻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尤其是目睹那惊人的出油率,再考量猪肉低廉的市价,更是觉得此物大有可为。
刘耘娘原计划只开个分茶店,也就是后世提供简餐的快餐店,售卖火烧,再辅一些各类口味的酸奶做甜品。没想到猪油的鲜香彻底颠覆预期,让她想重新规划铺子的经营方向,思索开食店的可能。
吴父却认为不必这么急着下定论,他和女婿还没有议定店铺购置事宜。
虽说女婿已首肯,但是还要征得家中的父母许可,待签订契约并报备官府完成过户,方好着手店面改造、经营规划及后厨装修等事宜。此外,账房与掌柜人选也需要慎重考量,还需要雇佣一些帮佣和帮厨。
他倒是有了些想法,可以招聘一些军中因残退伍,现在也没什么营生的弟兄。还有一些战死沙场,不得不独自抚养子女,生计维艰的遗孀。
这些人都曾随他出生入死,用起来自然也是放心的。
“先不急,容我从长计议。”安抚了下妻子,他打定主意,过些日子便前往几位伤残旧部家中探望。
而隔日恰好是旬休,按惯例每月的初十、二十、三十都会休假三日。不巧的是,今年端午节和旬休撞车了。
依制端午本应仅放单日,如此一来,原本的四日假期便缩水为三天。因端午与旬休重叠,北宋官吏们就无端少了一日假期。
难得不用上职,吴父打算今日就去那几个旧部家中探望一二。
刚准备出门,恰好又看到今日因端午也闲在家中的儿子和女儿。他略一思忖,便命儿子牵出厩中两马匹,自己抱着幼女上了一匹,让儿子也随同一起,一前一后径向南熏门附近的街坊行去。
这处街坊毗邻外城南熏门,望去多是低矮的土坯房,院墙也仅仅刚到人腰。更有甚者,几处屋舍半颓于地,但是却还能看到炊烟袅袅,亦有人居住。
路上居然瞧不见几个健壮青年,到处都只能看到面无血色的老弱扶残在颤颤巍巍的做工、一些衣衫破烂的小子在家中劈柴、一些小娘子蹲在臭水沟旁洗衣服。
吴夏大为震惊,东京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他在老家的乡下都没看到过这般贫寒景象。吴悦的惊讶却别具缘由,眼前的贫困她早心知肚明,再繁华锦绣的大城市也有破落肮脏的闾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勋贵珠玉之靡与闾阎藜藿之苦,是每个时代都会存在的现象。她只是有些震惊她爹居然带一个小女孩来这种地方,就不怕稚子受惊?
父女三人在一些逼仄狭窄的小巷中辗转多时,才来到今日探访的目的地。
这是个连门都没有的院子,院墙也就是几根竹篱围着。能看到一位鬓发如霜的老妪正俯身洗着衣服,身上所穿的粗布衣衫已洗得发白,发髻用破布条胡乱捆扎,龟裂渗血的双手在冷水中浸泡着,身旁竹篮里躺着个吮指啃得正香的婴儿。
忽闻到马蹄声近,老妪的脸色微变,待看清来者容貌,就又舒展眉梢。她慌忙放下手中在洗的衣服,用补丁摞补丁的围裙擦拭双手,颤巍巍欲行大礼:"大人......" 吴父立即下马抢前半步托住她佝偻的身躯。
“大娘,小六家的媳妇呢?还有你家那个大孙女,怎的也不在?”四下环视了一圈,发现只有老妪和这个竹篮里的婴儿,他开口询问。
“回大人的话,我儿媳去前头的店里帮忙做工了。至于大丫,去城外拾柴去了,约莫等会就回。”老妇觑了眼吴父抱在怀中的吴悦和后面的吴夏,恭敬地问“这是公子和小娘子吧?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小娘子也是好看的紧。”
“正是,给你们大娘问好。”微微颔首,吴父示意两个孩子见礼。
没见到人,他也不打算久等,解下腰间钱袋,给老妇取出几贯钱,叮嘱她等待孙女和儿媳回来后,就去内城医者街寻他,他有生计安排。老妇闻言眼眶泛红,竟然想扑通跪着再磕头谢恩,又被吴父拽了起来。
他们三人又往南熏门附近的闾巷深处行去,如果说第一家应该是最惨的最穷的、最破,连侧屋顶的茅草都被风掀得七零八落。接下来的那几家虽然屋舍稍整,却家家都有肢体残疾者,或独臂持杖,或跛足曳藜,或盲者倚墙,但是相通点则是这些人一见吴军,皆仆地叩拜,口称 "指挥使大人"。
每至一家,她爹都留了几贯钱,然后正色叮嘱自己过些时日要用人,每家先出一个,不限男女,给开月钱,去他要开的铺子里干活。
这么一圈转下来,吴悦已经明白了她爹想干什么,家里想开店,她爹这是来招人的。
今天他们来探访的这些人家,肯定就是吴父之前手下的兵,因战致残解甲归田,这是趁着端午节来送温暖去了。他们既然不能当兵了,就没有军饷俸银,也没有谋生技能,家庭的负担都在家中子女和妻子肩上。此举,就是不打算去找牙行买人,而是给这些曾以血肉之躯卫家国的老卒,辟开一条堂堂正正的谋生之路。
在这些人家当中,第一户应该称最为凄惨,家中男人估摸早已阵亡,只剩下婆媳二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其中还有个尚在襁褓的婴儿,看样子她爹是打算给这母女俩都寻份差事。
吴悦倒还能平静接受眼前的一切,可她兄长却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走出这片破败不堪的闾巷后,吴夏才压低声音问道:“朝廷难道就不管这些士兵了吗?”
吴父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朝廷虽说发放了一些抚恤金,可家中缺乏劳力,没有进项,钱总有花光的一天。全是等着吃饭的老弱病残,再加上不时有人染病,那点钱很快就花得一干二净。这些人本就是老家无亲无故、又无田产的军户,就只能在东京城里打些零工,活一天是一天。”
此时当兵的比不上有田地耕种的农民,后者起码有稳定的收入。他们又没有其他谋生技能,只能在战场上拼命。谁家闺女也不愿嫁给朝不保夕的军汉,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照顾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今日所见侥幸成家的只是少数,因为家中兄弟众多,又无妻无子,没人耗费心力去寻,曝尸疆场也无人收殓。久而久之,伤痛稍愈,便回归平常日子,这些逝者也就渐渐被遗忘了。
侥幸没死在战场上的,同样难娶妻成家。这些士兵便靠赌博、酗酒、滋事生非打发日子,扰得民间不得安宁,更坐实了‘兵痞’的恶名。市井百姓见士兵闹事就避之不及,良家女子自然更不愿嫁与他们。
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很难办。
在后世也就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岳飞的岳家军,以及也将这一原则写入《纪效新书》的明朝戚继光的戚家军,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解放军能得到人民真心地拥护,不会被视为洪水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