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如何了?”
巫禾取了水回来,棠沼的眼纱已经重新系上。
铁芍药抬了下眼皮看棠沼:“她的眼睛我瞧了,只是一时的失明,复明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她的眼睛处于羞明之中,要一直覆着眼纱才行。”
“她的腿呢?”巫禾又问。
铁芍药方才已得棠沼允许,看过她腿上的伤,便照实说了:“棠沼的腿是箭矢穿透小腿骨造成的骨折,得安生在轮椅上度过六个月,强行下地走路的话会加剧疼痛不利于恢复。”
“棠沼,你听到了,芍药说你的眼睛和腿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害怕。”巫禾安慰棠沼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棠沼一时没接话,拿起手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完,似是真的渴极的模样,她问道:“巫禾,这茶是竹叶茶么?茶味清香,也不留涩,有些甘甜,好喝!”
“嗯,我往茶中加了些许蜂蜜,你若喜欢,再给你取来。”
棠沼捉住她手轻轻晃着:“先不急,巫禾你答应我的蓝色眼纱呢?可寻来了么?”
“承应你的自是寻来了,可是要现在换上?”
棠沼点点头语调轻快道:“你送的新眼纱肯定要第一时间换上呀,巫禾你现在就替我换上吧,好么?”
一旁静观的铁芍药闻言插了一句:“怎么就成送的了,不是你央求她带的吗?”
棠沼沉下嘴角,辩道:“巫禾又不要我付钱,可不就是送我的么!”她摇着巫禾的腕子,娇声道:“巫禾你同她说是不是送我的。”
“是送你的。”巫禾依着她道。
铁芍药看着两人的眼神越发古怪。
“巫禾巫禾,替我换眼纱吧。”棠沼迫不及待。
“好。”
巫禾从怀里拿出了一截有光泽度的蓝纱,单手取下棠沼眼睛上的白纱,另一只手遮在她眼睛上替她挡着光。
棠沼闭着眼睛,由着巫禾将蓝色眼纱覆好在她双眼上。
系好后棠沼问:“好看吗?”
巫禾答:“好看。”
铁芍药:“新眼纱好看。”
棠沼心情大好:“巫禾,我们回去喝竹叶茶吧,芍药你要不要一起?”
巫禾推起轮椅,铁芍药跟了上去,“这竹叶茶我可是比你先喝着的,不过我喝的不加蜂蜜。”
“你不爱喝甜的么?”
“也不是,我喝蜂蜜过敏。”
“哦,那很遗憾了,你先喝的也没有我后喝的竹叶茶好喝。”
“棠沼!你这人会不会聊天?你这样容易被人泼茶水。”
“巫禾,芍药说要拿茶水泼我……”棠沼弱了声音告状道。
铁芍药一听气得跑在轮椅前面瞪她,还生气地用手指指着她,看到棠沼微抬着下巴勾着唇角笑得跟狐狸精一般,便知她鬼计多的很,哼了声不与她计较。
巫禾回来之前,棠沼央她保守她眼睛的秘密,主动说会帮她拿到她找寻许久的一味药材。铁芍药便知道,棠沼调查过她。
棠沼的要求不过分,她的秘密又伤害不了其他人,她也很需要那份药材,是以便答应了下来。为表诚意,她主动归还了棠沼上次掉落的玉坠,棠沼正欲暗自找寻一番的白玉扳指失而复得,当即许诺明日就帮她找药。
铁芍药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次日棠沼就约了她出门。
出门穿的衣服是之前定制的江宁云缎,红纹底,棠沼肤色白皙,锦衣套身上显出雍容华贵的气质来,蓝色眼纱又带着一丝神秘的清雅。
巫禾给她理好了衣服,嘱咐上门来接人的铁芍药把棠沼看好,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铁芍药连连保证把人安全带回来这才带了人出门。
铁芍药听棠沼的指示把人带去了枕河最好的酒楼,还让铁芍药尽管点菜,她请客,又叫了小二送了份笔墨上来。
棠沼手抚过信纸展平,正要落笔又停顿下来:“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没见过盲人写字?”
铁芍药老实回答:“没有见过,我不盯你了你写吧。”
她移开目光后感觉后背有些发冷,她怎么知道她看她?
铁芍药一直寻的那味药材叫“番木鳖”,番木鳖是一种剧毒药材,市面根本不流通。
《大明律》里将番木鳖列为禁物,正规药铺购买都需官府批文,普通人几乎无法获得。一些江湖郎中可能有少量私藏,但大多是劣质或假冒品。通过黑市购买的话不仅价格昂贵,还易被官府设下陷阱。
要得到番木鳖的难度极大,所以棠沼许诺给她番木鳖,她忙应承下来棠沼的请求。
棠沼搁下笔墨:“芍药,我写好了,等人来将信取走,数日药材便会送到。”
“棠沼,你是不是认识官府的人?”铁芍药突然发问。
“认识一些,枕河的不太熟,怎了?需要帮忙么?”巫禾的朋友她很乐意帮忙。
“是你师姐的茶行有些阻挠,枕河的商会那边一直拖着不给行帖,商会名册上也找各种理由不报官府备案,你若是认识官府之人,可打探下是何原因?”
“听到了吗?去打探一下本地商会的负责人。进来。”
棠沼话音刚落,左司从包间的窗户翻了进来。
“主子,可还有别的事吩咐属下?”
“把信送给松心,你可以走了,走门。”
“是。”左司取了桌上信纸从门口离开。
“棠沼!你是不是有什么隐藏身份?刚刚那个女子武功很厉害吧。”铁芍药开始浮想联翩,脑内翻阅看过的话本子上的角儿。
“其实我是当今皇帝的女儿,方才那个是我的护卫。”棠沼漫不经心道。
“好的公主殿下,我去催下菜,咱们吃完起驾回宫。”铁芍药当她开玩笑,顺着接下茬。
等了半盏茶,铁芍药匆匆推门而入,棠沼听得她脚步声略快,笑道:“是不是酒楼今儿太多人,等菜给你等急了?”
铁芍药弯腰在棠沼耳边:“我刚看到巫禾了,就在隔壁包间。”
“同谁一起?”棠沼收起了笑。
“几个中年男人,还有几个女子,我估摸是商会的人。”
“走,芍药我们去隔壁,你偷看我偷听,饭改日再请你。”
两人到了门口,发现看不到也听不清,里面动静太小了,难怪左司是蹲在窗户外。
棠沼也不回去,执意要在门口等,小二经过看棠沼穿得贵气也不敢赶人,虽然坐着轮椅,旁边可是站着个腰间系刀的女人,每每经过都识趣地当看不见。
棠沼耳朵动了动,包间有细微的声响,似碗碟摔碎的声音。
有脚步往门口走,走着又停顿下来,棠沼听清了包间里男人的暗讽:“巫小姐,鱼是好鱼,就是刺多!”
门从里面被打开,穿着一身深褐色交领长衫的方脸男人被门口坐轮椅上的棠沼吓了一跳,他那精明锐利的目光投在棠沼身上,正欲呵斥挡了他道。
轮椅上的棠沼幽幽开口:“猫会吃鱼,所以不会嫌刺多,狗不会吃鱼,所以就爱嫌刺多。”
男人一听就知棠沼方才偷听了他的话,如今挡了他门口还骂他是狗,扫见她坐着轮椅眼睛还蒙着纱,当即恼羞成怒低骂了句:“你个残废关你什么事!”
抬起手就要往棠沼身上挥去,棠沼端正坐着浑然不觉般,嘴角还隐隐带笑。
铁芍药怎么可能看着棠沼被打,当即要拔刀拦住他,只是刀刚拔出来,就听见男人痛呼一声:“啊呀!我的手!”
他挥向棠沼的那只手手掌此刻插进了一片碎裂的瓷碗,掌心鲜血淋漓。
一道白色身影走了出来,正是里间的巫禾,她道:“茶行首,你方才言语辱骂了我家中之人,请你向她道歉。”
家中之人?巫禾说我是她家中之人!棠沼心下雀跃不已,面上抿了唇大度道:“巫禾没事的,我不怪他,毕竟是条狗都会叫。”
“你这残……”茶行首面目狰狞又欲上前。
“茶行首,你敢。”
巫禾冷肃出声,挡在棠沼身前。
茶行首知道巫禾会点武功,顿时不敢动作,狠狠瞪了轮椅上的棠沼一眼,又横目对着巫禾道:“巫小
姐,你的铺子别想再开下去了。”
听到这般威胁棠沼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考虑到巫禾在跟前,她重新扬起眉,“巫禾,带我和芍药去吃饭吧,这里有人犯了口业马上要厄运缠身,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芍药,快带我出去,这里有血腥味让我好难受。”
再不离开,棠沼就要忍不住让那个茶行首血溅当场了。
“好,好,我们马上出去。”铁芍药忙推上轮椅走。
“巫禾呢,巫禾跟着我们吗?”
“跟着呢。”铁芍药眼觑着旁边沉默的巫禾。
三人一起去了另外一家酒楼吃饭,吃完饭回止水斋巫禾就被红姑叫走了。
铁芍药推着棠沼去了水廊晒太阳,棠沼记得池子里有不少鱼,她让铁芍药找来了一根鱼竿,还驱使她打下手弄饵料。
饵料是由熟蛋黄碾碎加水调糊,搓成小粒。棠沼在边上悠闲道:“芍药啊,枕河多江,哪天你吃不上饭了,你就用这蛋黄饵钓鱼去卖,保管上鱼。”
铁芍药恼道:“本姑奶奶怎会吃不上饭?真吃不上饭我就来止水斋蹭饭,何需卖鱼?”
“还蹭饭呢,不知晚膳会不会准备我那份,所以钓几条鱼上来,没饭吃我就和锦衣卫共食一鱼了。”
“锦衣卫?哪个锦衣卫?你还认识锦衣卫?”铁芍药撮着饵抬起头问。
棠沼轻轻拍了拍团在她膝上的那只白猫脑袋,笑道:“这个啊,“锦衣卫”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喵~”
锦衣卫叫了一声,好似已认下它的名字。
“哦。”铁芍药趁她看不见明目张胆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问:“你是觉得巫禾因为上午的事生气了?”
棠沼收起了笑,轻声说:“她茶行的事我不应该当着她的面插手,师姐做事会有她的考量,我相信没有我帮忙她也能办好。只是我这人脾气不好,对我师姐下面子的话我半句也听不得,她气我与否,我也不知。”
“巫禾不会生气的,那人出言不逊在先,若不是巫禾出了手,我也要拔刀砍他的!”
铁芍药撮完饵料站了起来,把饵料给棠沼放好,下了钩子将鱼竿交到她手里,交代道:“竿子你拿稳啊,我去净个手,顺道拿个桶过来给你等下装鱼。”
“去吧。”
铁芍药才离开一会儿水廊便有脚步声传来,步子略微轻快,不是棠沼熟悉之人。
棠沼静默垂钓,等着对方动作。
“你是棠姐姐吗?”一个女孩的声音。
棠沼随口答她:“找我什么事?”
“我,我叫李果,姐姐叫我来给你送萝卜丝饼吃。”
棠沼眉心皱了起来,正欲说什么又抿紧了嘴唇,顿了片刻一只手往旁边伸出:“给我。”
“哦,好!”李果应下忙把萝卜丝饼递到棠沼手中。
棠沼接过张嘴咬了一口饼,心情略微好了一点点,巫禾派人给她送上次吃的萝卜丝饼证明她没有在生气。棠沼吃完一口感觉饼的味道不对劲,跟上次吃的不一样,她咬下第二口,缓慢咀嚼,尝出了一丝肉味。
棠沼突然侧身面向李果,问:“你给我吃的什么饼?”
李果被她这突然发问惊了下,小声回答:“棠姐姐,是萝卜丝饼啊。”
“萝卜丝饼为什么会有肉?是什么肉?”棠沼语气有隐隐的怒意。
“棠姐姐,我也买了一份饼,我见姐姐给你的那份没有肉,我就把自己那份加了肉的萝卜丝饼给你,是新鲜猪肉馅不是烂肉来的。”李果解释道。
棠沼听完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出反胃的信号,松了鱼竿弓着腰两手去抓着自己脖颈,脸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
“你,你怎么了!”李果被棠沼的反应吓得僵住,一时也不敢上前。
“棠沼!”
“棠沼你怎么了!”
铁芍药远远看见棠沼表情痛苦地掐着脖颈飞快丢了水桶跑过来。
她奔到轮椅边上,看见掉落在旁边咬了两口的饼,一时大惊忙去拉棠沼的手腕,叫道:“你是不是吃了饼中毒?还是噎住了?快给我看看!”
“怎么会?我亲手买的饼怎么会有毒?”李果闻言着急辩解。
“给我催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