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立于云端,冷眼看着人间的一切。东边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战争,乌压压的人群混在一起厮杀着,像一群没有人性的斗兽。西边很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于是他选择落在西边。”
“西边也同样嘈杂喧嚣,一对夫妻在河对面争吵,集市很嘈杂,他们的声音还是越过河面灌进了仙尊耳朵里,他脸上露出一丝嫌恶。一个美丽的姑娘从他面前经过,姑娘面带微笑,步伐轻盈,举止得体,这让他心里舒畅了许多。可紧接着,他看见一个穿着粗麻布的男人尾随在姑娘后面,顺走了她的钱包。”
“仙尊在人间待了一天,更加不懂世人汲汲为营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没有看见世人所说的人间美好,只看见了荒诞可笑,无聊透顶。”
“‘他们守护的便是这样的苍生吗?’仙尊不禁自问。‘愚昧无知,荒诞好笑,或虚伪或奸诈,或残暴或懦弱,就是这样一群汲汲营营一生只为追求些身外之物的生物组成了这所谓的繁华盛世,真是可怜又好笑。”
游临念不下去了,“啪”的一声关上电脑。
“你就是这么写我的?”
“怎,怎么了吗?”赫连聃心虚的看着他,眼睛不敢跟他对视,又不忍移开。
游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说:“你怎么能这么写我呢?”
赫连聃用他不太聪明的脑瓜想了一会儿,突然用力拍了一下脑门:
“我写错了,你看见战争的时候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你应该选择去东边。”
游临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这不是最重要的,不是去东边还是去西边的问题。”
“而且他堂堂一个仙尊,不能两个地方都去吗?飞一趟要得了多久?”
赫连聃被说得有些无地自容,惭愧的低下头:
“错了,下次让你东南西北都飞一趟。”
游临气得无语,凶巴巴道:“你要塑造这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还看不起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尊我管不着,但不许对外说原型是我。”
“为什么?”赫连聃不解的看向他,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的,像被训斥后的大狗狗,“你经历那么多次死亡,看过人性最恶的一面,见过挚友令人唏嘘愤懑的死亡,我以为······”
“以为我应该看尽世间险恶,从此大彻大悟,封心锁爱,清冷厌世?”游临深吸一口气,替他补充完整。
赫连聃点了点头。
游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赫连聃顺着他的视角望去,什么都没发现,他又将视线黏在游临身上。
面前的少年微仰着头,白中泛青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脆弱、精致、美好、不可方物。
赫连聃觉得这样的游临已经有三分像他写的清冷师尊了,剩下的七分是他的笔力不够。
在他快要看入神的时候,游临突然开口:“你知道吗?没有人能凌驾于苍生之上,评判或者指责苍生怎样。”
“嗯?”他这突然出声,让赫连聃没有反应过来。
游临转了转身体,正面看着他,与他四目相接,“没有人有资格指责苍生怎样。”
“苍生是一个很庞大的整体,世间所有生命的统一。我们谁都没有资格将自己从苍生中分离出来,高高在上的指责祂了无生趣或者愚昧可笑。”他语气坚定又郑重地说:“没有人有资格凌驾于苍生之上,用怜悯的态度施舍祂,用傲慢的态度指责祂。”
赫连聃被游临的话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我从前从未这么想过。”
“可是······”赫连聃突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你亲身经历了那么多次惨无人道的死亡,真的没有一点儿失望吗?”
一想到游临到现在都怕密闭空间,怕黑,怕水······他就疼得呼吸不过来。他只是一个旁观者都对这个世界失望了,游临为什么还能原谅。
“当然有。”游临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但那关苍生什么事?跟你写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赫连聃不解他为何这样说,他就是猜想游临亲身经历这些后对世界、对人心失望才写的这个故事,怎么会跟自己写的东西没关系。
游临料到他没听懂,继续解释道:“你知道苍生是什么意思吗?”
赫连聃沉默了。
游临认真说:“苍生是一切生灵,包括你我。”
“这太傲慢了。”游临很不赞同地摇头:“苍生是一个很庞大的整体,谁敢说自己是世间所有生灵里最清澈、最透彻的。万物生长的法则、世界运转的公理就是这样,谁能独立于世界所有生物,以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慢姿态指责牠们。”
赫连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太偏激了,也太以偏概全了,一部分的恶不能代表整体恶。”
游临满意地长呼一口气。
赫连聃突然又问他:“那些经历对你的影响呢?你会因为他们违背了法则而怀疑还有很多人也会违背法则吗?”
“这是必然的,善与恶都是杀不尽的。”游临语气平淡且随意的说:“这个世界容纳了善也容纳了恶,包容了好也包容了坏,接纳了勤劳也接纳了懒惰······智慧与愚钝并存,美丽与丑陋共生,因为所有一切都是相对的。我们眼中的坏与恶,违背的从来都不是自然的法则,而是人类的法则。”
“但人类原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赫连聃再次被他的话镇住了,对他投去敬佩的眼神。
他鬼使神差伸出手,慢慢靠近游临:“我以为我很了解你,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要······”
他一时卡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面前这个才十七岁就已经有着这样深邃的思想的人。
随着他语言的终止,慢慢靠近游临的那只手也停在半空。
游临看了看面前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赫连聃,用调皮的语气替他补充道:“众人皆醉我独醒吧。”
“嗯?”赫连聃垂下手,不解的冲他皱了皱眉,反应过来游临是在帮他解围,笑了笑。
“是入世,是出世,不是凌驾于世。”
“嗯。”他跟着附和了一遍:“是入世,是出世,仍然处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