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聃是在一片荒林找到游临的，他赶到的时候，游临躺在地上，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他的心像被狠狠撞了一下，立马冲了上去。

警察看见他，伸手拦住他，提醒道：“同志，请不要妨碍公务。”

“滚开！”赫连聃又气又心疼，双目猩红地冲警察吼了一句，推开警察大吼道：“他那么痛苦你们看不见吗！”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越过警戒线就要朝游临冲过去。

拦着他的警察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游临，这才发现他的状况好像不太对劲，心里也是一紧，没有计较他袭警、妨碍公务的事，跟着越过警戒线。其他警察也察觉到不对劲，不解又好奇地看向躺在地上的游临。

游临脸色惨白，面色狰狞，像在承受莫大的痛苦，一双白皙的手紧紧陷入泥土里，土地里有一些小石头，卡进他的指缝，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继续用力抓地面，手指用力向下陷，一两个指甲被都掀开了。

赫连聃立马摘掉游临的手环，轻轻拔出他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捧在手心虔诚地吻了一下。

一旁的警察见状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他们面面相觑，却得不到答案。

赫连聃轻轻为游临擦去脸上、手上的泥土，再次忍不住哭了，眼泪，鲜血、泥土混在一起，凄凉又悲哀。

游临额头冒出汗珠，手环摘掉后也没有再醒来，直接昏了过去。

赫连聃心疼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小心翼翼抱起游临，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张被烧成灰烬但是还没有被风吹散的纸张，生怕将他弄碎了。

他抱着游临，径直朝警戒线外走去，警察同志没有一个阻拦他，纷纷让出了道。

尽管知道是游临自愿的，经过其中一个警察的时候，赫连聃还是瞪了对方一眼。

游临这一晕倒，很久都没有醒过来。赫连聃守在床边，明明才一天，整个人却憔悴得不行。

之前拦过赫连聃的那个警察云牧泽来看游临。他将一束鲜花摆在游临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又将一个果篮放好，拉了把椅子在赫连聃旁边坐下。

整个过程，赫连聃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动一下，始终双肘抵着床，手臂垂直，上面撑着额头，看起来疲惫极了。

他知道这事赖不上任何人，可是他太生气、太痛苦了。

“他怎么样了？”警察同志见他不理人，没有觉得被忽视了或者怎样，只是更担心游临的状况。

赫连聃沉重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面前的场景不禁让云牧泽想起他之前办案，遇到的受害者年老的父亲。

“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道歉，“我们不知道会这样，他之前都处理得很好。”

赫连聃被这句话激得终于有了反应，他放下挡着脸的手，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地质问云警官：“不知道会这样？”

云警官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他自问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

“是，我们想过他的年龄是否能够承受这些，所以第一起案件我们都格外关注他的情况，之后几起我们事后也询问过这是否会影响他的心理状态，他都处理的很好。这次······”想到游临躺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模样，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次是我们疏忽了。”他愧意满满、十分诚恳地垂了一下头。

赫连聃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差点直接动手，瞥见病床上躺着的苍白的人儿才冷静下来。

“是否能够承受这些？”他气极反笑，连连点头。

“他当然不能！”他突然站起来，声音大得像在喉：“他才十七，你们自己能一次次经历坠楼、溺水、割喉······各种各样的死亡吗！”

他指着游临，对着云警官怒声大骂：“你们不能，却舍得让他一个孩子去经历！”

云警官也有些懵了，僵硬地站起身，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一次次经历死亡？”

“不是，不是场景重现吗？”

他自然听懂了赫连聃的意思，他也相信赫连聃不会撒谎。那么······

想到病床上这个小孩帮助他们查案的方式可能不是场景重现，而是感同身受，他失去了语言功能，呼上来的每一口气都要在喉咙哽一下。

“当然不是！”赫连聃冲他大喊一声。

他突然想到什么，抓起云警官的手，将他拉到游临床边：“正好阿临这次调查的结果还没跟你们汇报是吧？我让你看看，他是怎么帮你们查案的！”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动作粗暴地要给云警官带上手环。

突然，他注意到游临好像动了一下。

他立马老实下来，像欺负同学正好被班主任发现的坏小孩一样。

他立马顾不上云警官了，轻轻握着游临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像在哄一个生病的小孩：“你醒了？难不难受，身上还痛不痛？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他念叨半天，游临也没有醒过来。他只能失望地将他的手重新塞进被子，再给他掖了掖，理了理额角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回头，却看见云警官正在戴手环。

云警官注意到他的视线，将另一只递给他，露出一个完全出于礼节的、友好的微笑，理所当然道：“帮他戴上吧。”

赫连聃经方才一遭，已经褪去野性，他无精打采地接过手环，却没有给游临戴上。

事实上，他根本没听见云警官说了什么，连手环是怎么到自己手上来的他都不太清楚，他完全沉浸在以为游临苏醒，愿望却再次落空的巨大冲击中。

云警官见他走神，无奈从他手上将手环拿回来，自己给游临戴上。

赫连聃的眼睛像开了自动跟随，视线毫无意识地跟着云警官移动。

目光移到病床上，触及到那一截纤细白皙，布满细细长长的划伤伤痕的手腕上，他猛地恢复了意识，一把抓住云警官的手：“干什么？”

对方一脸理所当然道：“亲自体验这个手环的功能啊。”

赫连聃慢慢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松开了他的手：“我说着玩的，阿临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但是我是认真的，而且，”李警官在椅子上坐下，“咔哒”一声给游临戴上手环，冲赫连聃晃了晃自己带着手环的手腕：“他能管你，但管不着我，是我自己要体验的。”

赫连聃有些嫌弃，又有些别扭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李警官闭上眼，游临的情绪、感受、心理活动慢慢侵占他的神经。

他很快失去了自我，案件的真相也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