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消息,如今顾月霖和君若一样,可以当即得知。
君若刚来到暖玉阁与顾月霖碰头,梁掌柜的心腹便赶过来,说了魏琳琅与朱宝璋的事。
兄妹两个讶然失笑。
回程中,相对坐在黑漆小几前,君若一语道出皇帝心迹:“皇上是真的心疼长宁长公主,这就开始给大长公主脸色瞧了。”
顾月霖颔首,又道:“大长公主未必看得出皇上这层用意。就算看得出,也乐得用一用倚老卖老的把戏。”
“所以,该防的还是要防。”
因着魏琳琅大获全胜,君若不认为她会为此上火,却不想,转过天来,魏琳琅的请帖送到竹园,请她到魏府一叙。
竹园,魏琳琅是不肯来的。
蒋氏、魏琳伊那档子事,毕竟关乎她双亲,道理都明白,心结却难真正打开。
说白了,她能善待魏琳伊,对蒋氏无杀心,已是能做到的极限。
君若爽快赴约,对坐谈笑时,打趣道:“这下好了,我们魏大小姐有两个明打明退避三里的人了。”
“是啊,倒要看看,那些自以为出身高贵的东西,往后还有谁敢找我的茬。”提及此事,魏琳琅就没好气,“你是不知道那丫头的嘴有多欠抽,三说两说的,就说到了我爹续弦,还断定会摊上个容不下我的后娘。得亏我当下翻脸了,要不然,她一准儿说到我娘头上。那种东西,做什么惯着她?”
“我真没料到会出这种事。”君若很有些抱歉,“早知如此,就该把朱家那些事尽早告诉你。”
魏琳琅诚恳地道:“请你来,就是知晓你消息最是灵通,想要打听一二。”
别人对于八卦是听听就算,君大小姐是惯于在八卦里挖有用的东西,有备无患,难得的是人家的手下也依着她这心思行事。
君若自是知无不言,末了道:“你跟朱家八竿子打不着,我就没想到提醒你,却不想,朱宝璋最先找上的竟是你,好没道理。”
魏琳琅分析道:“物以类聚,她大概很为清河郡主的遭遇不平,而老梁王曾请我爹帮忙求皇上查寻元凶,我爹没应,她就来找茬了。”
君若想一想,也没别的可能了,又好笑又好气。
魏琳琅道:“梁王府那边,有宫里的大总管刘洪作证,老梁王临终前请皇上允许丧事一切从简,停灵十五天即可,又说他死后,请皇上多多照拂他的儿孙,皇上准了。”说着算了算日子,“再过几天,老梁王便出殡下葬,到时候,长宁长公主和沈小侯的日子怕要不消停了。”
君若叮嘱道:“他们无妨,毕竟已经有所警惕。倒是你,千万当心,歹毒的人害人,哪里需要亲自跑到你面前寻衅?”
“我不会有事的。”魏琳琅感激地一笑,“我爹很是光火,已命护卫加强戒备,护卫一向是堪用的,不然以他那个走哪儿都得罪人的做派,怎么能安然无恙地到如今?我闲来也不出门走动,时不时应承上门做客的人而已。”
君若放下心来。
宫里,刘洪禀道:“皇上,临安大长公主请求进宫,要到奉先殿拜一拜先帝。”
皇帝心说拜个屁,先帝要是还在,早为了宝贝闺女长宁把你活活掐死了。他不耐烦地一拂袖,“不准,闲时若无震动朝野的大事,不得搅扰先帝英灵。”
刘洪转身出去,内侍照实传话。
被拦在宫门外的临安大长公主听了,气得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上了华盖马车。
休沐日,沈星予去了什刹海,与母亲说话。
朱宝璋的事,他并不当回事,笑道:“她想嫁,我就得娶?开什么玩笑?”
沈夫人最近反思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一向要耳闻目睹或亲身经历过什么事,才能悟出一些人情世故,因而劝道:“同样的话,魏阁老意气风发时便是没说过,也这样想过,结果如何?当初他还不是不甘不愿地娶了魏夫人?那可是满城皆知的事儿。”
沈星予噎住。
“区区朱宝璋不在话下,棘手的是临安大长公主,你当我和月霖、君若要你提防的是谁?”沈夫人道,“再说了,男女之事,有的人心思单纯的没边儿,有的人则是心思歹毒的没边儿,可做的文章不知凡几。”
沈星予有点儿头疼了,嘀咕道:“怎么会看上我?要是看上月霖、进之多好?他们就什么事儿都不用防,只需等着事儿找到面前。”
沈夫人啼笑皆非,“你这是夸人家出色,还是咒人家烂桃花不断呢?”
“反正往后都有这一天。”沈星予笑道,“尤其月霖,您不也说,那就是活脱脱颠倒众生的妖孽相。”
“嗳,我这可是夸他太好看的话,不准学嘴。”沈夫人戳一戳儿子的眉心。
“我要是傻到那份儿上,不就跟他傻儿子一样了?”
随风的趣事,沈星予倒是没少跟母亲说。沈夫人不由笑了。
沈星予想到眼前事,有了主意:“惹不起总躲得起。大长公主离京之前,只要是休沐的日子,我要么在府里,要么来找您,要么去竹园或者进之那边,这总成了吧?”
沈夫人点头,“出门时多带些人手。”
沈星予乖乖点头。
沈夫人又道:“我也找长宁想想法子,先一步断了与朱家结亲的路。”
“再好不过。”
接下来的日子,老梁王出殡,魏琳琅照常留在家里,照顾幼弟,处理内外事务,应承上门拜访的宾客;沈星予如对母亲所说的那样,若不在宫里,便只在亲友四个地方打转,外人别说见他,连他人到底在哪儿都摸不准。
如此,进到腊月。
临安大长公主来京城这一趟,初衷是给最疼爱的孙女朱宝璋嫁给意中人,捎带着寻一寻长宁长公主的晦气,新添的一个目的,便是为朱宝璋清洗在宫里掌嘴的屈辱,百倍千倍地报复魏琳琅。甚至于,为了魏琳琅之事,忘了前面两桩。
可魏琳琅一向深居简出,实在是无处下手。宫里因着混帐皇帝之故,连宫门都进不得。
临安大长公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暴躁狂怒之后,她冷静下来,忖度着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还是先将孙女的亲事落定为好。
已经有选中的人,直接请人上门说项就是了,沈家要是矫情,大不了她亲自登门,至于说项的人……
临安大长公主去了长宁长公主府。
长宁最喜躲清静,却也深知有些人不是你能躲就行的,因此将人请到了外院待客的暖阁——进水榭的人,得是她看着顺眼的。
说是暖阁,其实并无暖意,下人现生了火炉搬进去。
好在临安大长公主带着手炉,穿的也厚实,不除下大氅就是了。
长宁悠然落座,问道:“姑母找我,是为何事?”
临安喝了口热茶,道:“老梁王与清河的事且不说,眼下我有一件事要你办。”
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长宁听的年头不少,并不放在心上,“说来听听。”
“宝璋已到了说亲的年岁,我瞧着沈家那孩子不错,你与沈夫人相识多年,去找她说说这件事,好歹先交换信物,将亲事定下来。”
长宁笑微微的,“朱宝璋?被皇上亲自下令掌嘴的那个?”
临安寒了脸,本就威严的面孔现出几分冷酷,“你这是跟我说话呢?”
“耍威风没用,当真惹恼了我,一手指头就能要你的命。”长宁仍是笑笑的,“和沈家结亲也行,却得皇上首肯。皇上早说了,沈家那孩子的婚事,若女子不成体统,从他那儿就行不通。”
皇帝不赐婚不假,可也没说过不会阻拦谁结亲。
临安险些气得吐血。
“我要与高人参禅论道,您请回吧。”长宁起身,闲闲出门去。
临安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痛恶兼阴狠之色,回到府邸,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唤到面前,商议半晌,最终选择从长计议,等过年再说。毕竟,和宫里的人有来有往,机会才更多。
喝完腊八粥,顾月霖收到了亲爹提前给自己的压岁钱,竟有五万两之多。
他少不得写信过去,说自己手头已是过分阔绰,烦恼是闲钱太多,您以后就别再给我钱了。
程放回信却抱怨,说谁让你没事要我帮衬?我总得干点儿合乎身份的事儿。
顾月霖想半天才闷出回信,说我往后要您劳心的事儿还多着,眼下要专心读书,也就无事可求。
程放这才舒坦了些,再回来的信件,由他心腹送至,附带厚厚的一摞卷宗。
因着儿子进入官场几乎没有悬念,程放网罗了诸多朝臣、地方官翔实的底细。
正是顾月霖目前私心里最需要的。
这就是舐犊情深,父亲会先一步为孩子权衡种种,设法铺路。
比起去年,今年的年节氛围格外浓厚,上上下下都是一团欢喜。
过了元宵节,顾月霖、君若和蒋氏分头命仆人归置箱笼,陆陆续续搬到居士巷。
年节过完,春闱的日子已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