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苍这觉睡得不算太好，只能说勉强放空了一段时间，醒来之后，他下意识动动右手食中二指。
毫无反应，与半夜时一模一样。
他连着尝试数次，没有半分变化，沉下心来，起床洗漱，出门时，仍在研究那两根手指。
砰。
身体好像撞到什么，且伴随一声痛呼，藤苍习惯性伸手扶人，因着两指无力，只能借助手掌的力量揽住，一时没控制住，直接把人摁到怀里。
云离：“！！！”
那一刻，他整个人唰一下熟了，因着身高差距不算太大，这样一撞，他的脸直接贴上对方的侧脸。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云离羞赧又纳闷地想着。
他琢磨几息，正想说话，就听旁边的门打开，传来福娃的声音。
“阿离哥哥，干嘛呀，大早上的这么吵？”
福娃还在揉眼睛，半梦半醒的，但脸上还是挂着几分想看热闹的兴奋劲头。待他看清眼前场景时，怪叫一声，双手捂脸，又从指缝里偷看。
“这么大了还在要人抱，羞羞。”
云离整个人烫得能煎蛋，一把将人推开，“不是，不是这样的。我……”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半天，手也跟着胡乱比划，最后只能放弃，转去威胁福娃。
“刚才看到的事，出了家门就忘掉，别跟任何人提起，听到了没有？”
福娃打了个大哈欠，“想收买福娃大王吗？可没这么简单。”
说着，他伸出两指在脸上划了几下，做出个鬼脸，“羞羞脸，阿离哥哥羞羞脸。”
“你！”
云离作势要打他，福娃撒腿就跑，跳回床上睡回笼觉。
云离见状，重新把门关上，拉走还在发呆的藤苍，进了前屋。
动作一气呵成，可真到需要向对方开口时，云离又开始变得有点扭捏。
过去好一会儿，他才鼓起劲说道：“那个，其实我没生气，那应该称不上生气。就是，就是没反应过来？对，没反应过来。”
他说完这些，抬眼去看藤苍，对方还是保持原先的状态，要不是眼睛时不时眨一下，还以为是被隔空施了定身咒。
云离：“……”
他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往厨房去。
“阿离。”
云离转身，眼底不自觉带上两分希冀。
“我知道你没生气，我那时也不是故意为之。”
“不是故意？那是……”
藤苍若有所思，“这事稍后再提，有更要紧的。”
旋即，他三言两语把半夜的事说了，云离听完，第一时间去检查他的手指。
“一点知觉都没有？”
“嗯。”
云离使了点巧劲去折，这种巧劲会比纯掰折来得更疼，而对方则是连眉毛都没动一分。
“冒犯了。”
说着，云离将自己的手指穿插他的指缝，嘱咐他合拢手指，结果余下三只都能遵循指示贴合得紧紧，就那两根和木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动静。
“背后的盆法力恐怕不弱。”云离分析，“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地方觉得难受吗？”
藤苍摇头，还与他八指交扣着，心里晕起奇妙的感觉。
“你在害羞？”他问。
云离一下子把手抽回去，“你难道不知道每个人的手都非常敏感吗？”
“不知道。”
“你先坐着，我要为你施针。”
针得扎起码一炷香工夫，云离趁这时间进厨房淘米熬粥，得空就绕出来问对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得来的回答都是摇头。
取针之后，这粥也上了桌，附上一碟炒鸡蛋和咸菜。
“凑合一下，先用勺子罢。”云离说。
藤苍拿过，不甘不愿地吃完早饭。
“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
收拾残局时，云离忽然道，藤苍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等候。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云离思索着，“都是藤蔓的话，给你设诛仙阵和控制替补队长的人之间会不会有联系？还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又想了想，“比如，藤苍和桑萝兄弟两人合谋？”
“不可能。”
“为什么？这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他们关系不好。”
“你知道？”
藤苍道：“感觉。”
又是感觉……
云离在心里吐出一口气，把抹布丢进手边水盆，捧着回厨房，藤苍快步跟过去，进厨房拿小枇杷吃。
“手指都这样了，还没忘记吃呢？”云离调侃。
藤苍道：“脑子乱得很。”
“他们出发了吗？”
“嗯。”
“那我没看错，发生过半夜那事，替补队长还能心平气和地跟纸人阿离一起走，是个厉害角色。”
藤苍道：“傀儡往往没有当时的记忆。哪怕有，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何能用？”
云离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对方在说这话时跟平日里判若两人，话里总有股止不住的威慑力。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把手当作剪刀用？以前我记得你提过，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单指一划也可。”
“灵光一闪。”
藤苍连吃三个小枇杷，在拿第四个时，说道：“你中午跟我一起睡。”
云离瞪大眼，差点把手里的碗砸了，赶忙从半开的窗户探出头，确保没人路过听见。
“为什么？”
“算算脚程，至多午后，他们就能到达表魔界。”
云离回忆起自己学过的内容，魔界分表里，表魔界临近人界，供大多数魔族活动，过去与魔族的战争里，受到攻击的大多都是表魔界。
而里魔界，情况跟它的名字一样，藏在某地深处。
听闻表里魔界之间存在一个特殊通道，只要找到它，就能从表魔界直达里魔界，但这么多年以来，始终没人找到。
然不乏强者频出，就算特殊通道至今不可寻，里魔界也曾受到过好几次来自战役的破坏。
早年，前任魔尊的弟弟，藤苍兄弟俩的亲叔叔，就是在镇守里魔界时被突如其来的神力击中，险些丧命。
云离道：“你说，我们这回能见到藤苍吗？我真好奇他的模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里描述的那样丑陋。”
“届时便知道了。福娃出来了，余下的晚些细聊。”
云离点头，目送他离开厨房。没多久，福娃噼里啪啦地跑过来讨早饭吃，云离热了锅里留着的一碗粥，新给他煎了一整个鸡蛋，坐着陪他一起吃。
“福娃，你下午要出去玩么？”云离问。
“今天不想出去，我要读小花给我的话本。”
“话本什么时候不能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最适合出去玩，昨天你不是说开了好多花？”
福娃摇头，啃着滴了两滴酱油的荷包蛋，“我都看一半了，得看完。这还是你教我的，做事要有始有终。”
云离一想，这的确是他说过的话，可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听话。
他干笑两声，说道：“你林见哥哥今天身体不太舒坦，吃完饭我要给他施针医治，恐怕你得自己先睡。”
“我不睡，我要看话本。”
“一直看？”
福娃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看完之后我就出去找他们玩，不会打扰你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云离一想倒也是，过去栀婆婆治疗病人的时候，除非需要福娃帮着打下手，不然大多时候都是让福娃回避。
久而久之，不用她开口，福娃只要一听到要给人治病，基本上都不会在场。
“林见哥哥的病严重吗？他早上为什么要抱着你？”
“不是抱，是扶，他那时候都站不稳了。”
福娃哦了一声，看上去似乎相信这个说法，又道：“会死吗？”
“百无禁忌。还没到那种程度，不过不管轻重，都得好好治。”
福娃点点头，继续吃粥。
上午与中午的间隔有时总觉着短，这三碗粥出锅刚一个时辰，便到吃午饭的时候。
饭毕，福娃跟大黄玩了一会儿，真就乖乖去云离房间看话本。
云离也不骗他，紧赶慢赶做了一碟绿豆饼出来，合着另外两种不同口味的果干，摆在床边小几上。
“吃的喝的都给你备好了，大小解不多提，要是困了就直接睡，晚上给你做烤鱼。”
“大吗？”
云离道：“你刚才不是在厨房里见过吗？还甩你一脸水。”
福娃嘴巴圈得像个小鸡蛋，“我要吃！我要吃！”
“那你乖乖待在房间里，想出去玩的话，敲两下林见哥哥的房门就行。”
“好。”
云离摸摸他的头，笑道：“我们家福娃大王最乖了。”
福娃扬扬小脑袋，开始翻看手里的图画书，云离见他专注，轻手轻脚退出，往藤苍那儿去。
进屋后，他道出纠结大半天的问题，“真的要一起睡吗？”
“先躺下来。”
没等云离回应，藤苍已经在床上平稳躺好，云离见状，硬着头皮过去。
藤苍住的是次卧，早年就云离一个人睡，他身板比云离还宽些，平时在这儿睡还算凑合，再加个福娃，也能凑合。
可要是两个大人，那这张小床就凑合不了半点，哪怕像云离这样修长的身形，也只能是硬嵌进剩余的空间，挤完之后，两人都不太能活动。
云离道：“要不并排贴着墙坐着罢？会不会好些？”
“你要是不怕硬，我无所谓。”
“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去魔界。”
“啊？”
藤苍说：“为保万无一失，需要你我一起全身心投入地操纵它。”
这个它指的自然是小纸人云离。
“可你的手指……”
“不影响。还有，先不要启用混元鼎，随机应变。”
“好。”
言毕，两人坐起身，肩并着肩。
藤苍：“闭眼。”
云离照做，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掌心被一阵冰凉覆盖。
“别松手，别分心。”
云离努力忽视骤然跳得飞快的心脏，依照藤苍的引导，放松全身。
逐渐的，他的眼前起了一层雾，雾过之后，一座城楼浮现在眼前。
画面上移，只见城门上刻着三个大字——
天狐域。
“欢迎来到表魔界。”
云离听到瘦猴子队长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