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与黑，天堂与地狱，圣洁与罪恶，你与我。
阴雨连绵，昏暗的手术台上，两个婴儿紧挨着熟睡。
“……就是他们吗？”
“啊。”
斗篷遮盖大半张脸的男人们围在手术台旁，紧紧盯着他们，不像是在打量病人的情况，更像是观察试验品的状态。
“那就开始吧。”
“嗯。”
他们拿过端来的盘子上，摆放着的两管不明溶液。一管是纯洁如雪的浅白，一管是深沉静谧的浓黑。
“【天使】与【恶魔】的培养剂啊……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十八年后——
“可是，恶魔无视了他的眼泪。他将天使的翅膀撕扯下来，连带血液将他囚禁在美丽的巨笼中……唔……”
一枚米黄色的花瓣恰好落在书本这页接下来的字迹上，迪卢克把它捡起，微微勾起嘴角：“蒙德圣院的春天来了呢……”
“哈……”一直枕在他腿上的另一个少年打了个哈欠，“哥……几点了？”
“下午四点，你睡很久了哦。”迪卢克把花瓣放到他高挺的鼻尖上。
凯亚皱起鼻子摇脸：“这个季节很适合睡觉。”“那也不可以一次睡这么久！”迪卢克合起书本作势拍了拍他的额头，“你白天总是这样，在课堂也是，等到了晚上又睡不着。”
凯亚耸耸肩：“可是晚上睡觉真的很浪费美好的月光诶。”
迪卢克又是作势一敲。
这时，一阵微风吹起，头顶的花树抖落大片白瓣，浓郁的香气涌入鼻腔。凯亚搓了搓鼻子，坐起身：“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好……嗯？”
迪卢克明亮的红眸猛的睁大，因为那张俊朗的脸近在咫尺。
“你穿的这么少，待会着凉了，爱德琳又要念我了。”凯亚凑近握住他的下颚，少年上挑的眼尾线条明晰，紫蓝相间的眼眸镶嵌着十字瞳孔，像一枚精致打造的绝佳宝石。
“凯亚……”迪卢克下意识往后挪了一分，结果被对方按住了后脑勺。顿时薄凉的唇齿交碰，混淆着花雨中清甜的香气。
分开时，迪卢克惊慌地喘/着气，看着眼前的笑意张扬的少年。
“怎么了？义、兄～嗷痛痛痛！！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调/戏你……嗷嗷！……”
入夜，蒙德圣院和以往一样静谧，一只鸟雀停歇在某处枝头，望着不知名的方向。突然，它敏/感地抖动翅膀飞起，直到离开很远才没再察觉到黑暗中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第二天，蒙德圣院全体休课，因为昨夜学院中发生了命案，死者是晨曦酒庄的代表人克里普斯·莱艮芬德。晨曦酒庄平时事务繁忙，代表人一般不会出现在蒙德圣院，但昨晚克里普斯恰好因为商业谈判在圣院内留宿，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被人发现横尸小树林深处。
圣院高度重视这件事，决定必须找出凶手，在那之前，会加强对圣院内所有人员，尤其是在读学生的防护。
而这些事项刚刚宣告，多数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瞥向人群中那个鲜明的身影。
“……”凯亚微蹙眉心，对这些视线产生生理厌恶，他抬指触碰身旁人的手心，后者轻轻回应，凯亚于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处在舆论中心的迪卢克·莱艮芬德，克里普斯的亲生孩子，此次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亦是最大的嫌疑人。
“不是说现场都找到他遗落的首饰了吗……”
“没错，而且昨晚值班的同学也看到他晚归……”
“身上也有奇怪的痕迹……”
“前阵子就听说他和养父在闹矛盾……”
“天啊……这么说十有八九……”
“那可是自己的父亲……”
“成绩那么好，居然是那种人，真可怕……”
……
“……”凯亚抬眸瞪向那些嘴碎的人群，只可惜他们不过被小小威慑了片刻，又私下言语。
凯亚额间青筋暴起，在众目睽睽下拽着迪卢克跑出了集会。
二人回到了双人宿舍，凯亚把门窗都关上，坐下搂住床边的迪卢克。后者一直低垂着头，往日明媚的脸色无影无踪，眼底有一层淡淡的於黑。
“……哥。”凯亚咬住嘴唇，“不是你做的，告诉他们吧。”
迪卢克沉默着抬起头。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凯亚意识到自己的心脏猛的抽痛。
这是怎样一种眼神……他只知道他不喜欢，他憎恨……
他也憎恨那些三言两语的家伙，憎恨这座学院。
当然，最憎恨自己。
男生咽了咽喉咙，恍惚间，他听到了一个清脆的怪异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生生折断，却寻不到来处。
他抱住义兄，闭上眼睛：“……那从今以后，我保护你……”
窗外阴云密布，突然雷声作响，一道刺眼的闪电照亮昏暗的房间，照亮凯亚眼瞳里的十字阴影。
……
三年后——
一阵大风吹过，茂密的花冠抖落大片粉嫩的花瓣，几片留在青年手心里。
“又到这个季节了……”凯亚勾着嘴角，下一秒那笑容消失，随着的是手指骤然收紧，花瓣被碾碎，变成烂泥被他踏过。
他一路走向蒙德圣院最大的图书馆，身旁时不时经过欢声笑语的学生，有时他会不明所以地冷笑几声。
来到指定的个人学习间前，凯亚还没习惯性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进来吧。”
凯亚推门而入，看着坐在角落书桌前低头看书的迪卢克。相比三年前，他们变得都有所成熟，只是迪卢克的变化尤其大，如今棱角分明的脸多了几分冷肃，加上他变得不苟言笑，鲜有旁人敢轻易和他交流。
凯亚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一手托着自己的下颚，开始笑眯眯盯着对方：“你看多久了？不累吗？”
迪卢克只是摇了摇头：“后天就是期中考，你复习好了？”
此时凯亚已经拆了一颗糖果放进嘴里：“你最了解我了，我是那种人吗？”
迪卢克抬眼看了他一下，眼底流过一瞬间的笑意。
这一小点破防却让凯亚回味无穷，他指了指旁边的糖袋：“你要来点吗？补充糖分对提高学习效率也有作用哦。”
迪卢克：“但是咀嚼的行动也会分散大脑的精力。”
凯亚摇摇头，一副“不愧是你”的表情，随后他站起身，紧挨着迪卢克坐下。
迪卢克面露鄙夷，对他这一举动很是嫌弃：“干什么？”
结果凯亚二话不说，掐起他的脸颊吻住他的嘴唇——
几秒静默后，迪卢克握着书本的手指微微颤抖：“凯亚·亚尔伯里奇……”
“怎么样？很甜吧？”凯亚嬉皮笑脸，又抱住他在脸上嘬了一口，“还学吗？还学的下去？大脑应该死机了吧？”
迪卢克：“……”
把义兄拐回了宿舍的凯亚兴致勃勃，关上门就把人按在墙上亲脖子亲耳朵。他耳垂上的菱形耳链“啪”一下打到迪卢克脸上，迪卢克默默翻了个白眼，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昨天不是做过了吗？”
“哦？那是昨天诶。”凯亚故意耷拉下眉毛，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迪卢克叹了口气，主动搂上去吻住对方的唇。
这一下倒是让凯亚忽然睁大了眼睛，半秒之后缓过神的青年笑着抱起他转移阵地。
天色渐晚，二人沉迷在情/事余韵里，凯亚翻了个身，帮睡在身旁的迪卢克盖好被子，这时，他意识到窗外的动静。
下雨了。
凯亚把滑落至手肘的衣服拉上，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朦胧雨雾中，蒙德圣院的高大钟楼。
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象征。
“呵。”
凯亚轻笑一声，稍长的发丝遮住半张脸，摘下眼罩的那只眼瞳隐藏在阴影里。
“就快到了，崩溃的那一天。”
他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而这诡异的音调却能为他所闻，来自他的内心深处。
他又听到了那阵奇怪的声响，而这次他了然于心，转头瞥向自己身后。
镜子里映照出他裸/露的背部，线条有致的脊背上，两道红黑色的阴影张牙舞爪地生长着，仿佛在吸食他的血液而活。
凯亚对此并不在意。
他回到床边，伸手轻轻探入迪卢克浓密的长发下，指尖触碰到脊背上的什么东西，他笑意渐深。
迪卢克十八岁那年的那个夜晚闪回他的脑海。那晚他陪同学习到深夜的迪卢克回宿舍，半路上，寂静的林间突然窜出一个魔物。
那时还不晓得它如何会入侵戒备森严的蒙德圣院，凯亚后来才明白，那就是个单纯的“诱饵”。
战斗能力更高一筹的迪卢克挡在前方，但他只是个没有毕业的学生，根本无法招架这只能力格外强大的魔物。
关键时刻，克里普斯刚好赶到，为两个孩子挺身而出。
然而，魔物让他们亲眼目睹克里普斯的心脏被生生贯穿，陷入崩溃的迪卢克被凯亚拦住才没有冲向那个危险的魔物。
这时，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蒙德圣院的院长，那个所有人钦佩的大人物，坦然地与魔物并肩，用微妙的目光打量他们两兄弟。
“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啊……【天使】……还有【恶魔】。”
迪卢克听不明白他嘴里的谜语，他不停质问是不是他杀死了克里普斯。而院长毫不掩饰，点头承认了。
“为什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迪卢克的声音嘶哑颤抖。
凯亚扶住他，咬紧嘴唇。
“种子发芽，需要阳光和水。”院长笑着看向那具血泊之躯，“不论是谁，你们该苏醒了。”
刹那，凯亚感觉到视线变得恍惚，再次清醒时，迪卢克还昏睡在自己身旁，克里普斯的身体已经冰凉，院长没了踪影，只有那团魔物漂浮在空中，默默注视着他。
“……我是【恶魔】？”
男生咽了咽喉咙，冷静发问。
魔物低声笑着：“对。”
凯亚看了看身旁：“你们想做什么？”
魔物：“我们与蒙德圣院达成了合作，具体细节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明白整个蒙德圣院都是试验材料。”
“……”凯亚攥紧拳头，“我哥呢？”
魔物：“你们是试验主体。”
凯亚：“所以他会不会死？”
魔物：“不用紧张，你可以决定他的命运。”
凯亚：“……我？”
魔物散作几缕环绕在他身旁：“对，躲在【天使】的庇护下慢慢长大吧……”
凯亚：“等等？！”
烟雾彻底散去，这时迪卢克醒了过来，凯亚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刚才和魔物的对话时，却见他摘下自己胸前的红色宝石配饰，放在克里普斯身旁。
凯亚：“哥？你这是……”
迪卢克低着头，脸被发丝遮住大半，他哑着嗓子：“明天，他们会知道是我做的。”
凯亚睁大眼睛：“为什么？明明是那个老家伙和魔……”
迪卢克：“没有人会相信我们。”
凯亚：“……”
夜晚的风冷凛刺骨，树上的鸟雀扑棱着翅膀离开。
“你先回去吧，很晚了，不用等我。”
迪卢克留下这句话，跪坐在克里普斯身旁。
“……”
凯亚远远望着兄长单薄的背影，折起的指尖深深嵌进手心。
憎恨他们吗？
“呃！”
少年猛的跌倒在地，面露痛苦地抓着自己背部的衣物。
“这是成长的开始，我亲爱的孩子。”
“咳……”冷汗从他的额间滑落，凯亚咬牙重新支撑着自己站起，“呵，不过如此……”
“我要成为【恶魔】……我要……让这里血流成河……”
少年低语着，与恶魔的笑声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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