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双手环胸，神色阴晴不定地站在一旁。女人依旧是一身熟悉的红裙，补全灵魂后的她更加美艳夺目，其周身张扬的气场昭示着极强的存在感。
尽管怪物落败，但她的眼睛无法恢复，镶嵌在王识可怖的脸上。
带着欣慰的笑听完林悠然这个小丫头告别的全程后，姜艾突然转头对着身侧，讥讽道：“与我通灵的，竟然是你这么个恶心的人。如今上头倒台，你反倒改邪归正有了好结局。”
裴寻闻言僵住，自知逃不过这一遭，只是苦笑着垂头，并未出声反驳，如有实质地阴冷紧紧缠绕在他的周围，一阵阵冷汗止不住地从其背后冒出。
姜艾丝毫不掩饰敌意，变为灵魂后的她对每个人的气息感知强了好几倍。在那段被屈辱的经历中，她也曾偶然间与裴寻撞过面。
等温烛云与苏明绪缓和好心情将注意力放到姜艾那处时，女人正在不断地单方面输出裴寻，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句句带刺。裴寻愧疚，压根不敢还嘴。
苏明绪不合时宜地偷笑，手机摄像头诚实地记录着。
“姜艾小姐。”
温烛云出声打着招呼，扬了扬下巴示意苏明绪带自己近前。
姜艾若有所感，察觉到两人行进的脚步声中那点差距，皱眉问：“你眼睛怎么了？”
女人仗着灵魂移动，虽看不见但准确无误地来到了温烛云身前，护犊子般将人拉到自己身后，“那群天师对你做了什么？！”
温烛云弯眸，心里有些受宠若惊，忙解释道：“是我能力耗费过多导致的暂时性失明，没事的。 ”
面对勃然大怒的鬼魂，苏明绪不着痕迹用力按了按虎口保持清醒，走到裴寻旁边与他面面相觑。
很显然，姜艾对天师协会完全没有信任。
女人在被握住手时下意识收敛起了长指甲，她稍微软化了态度，挑眉道：“送完那个小丫头，接下来就轮到我了？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有事说事。”
温烛云莞尔，“嗯，姜姐姐，你还记得之前让我保管的U盘吗？”
姜艾表情一怔，握紧拳头，“记得，发生什么了？”
她在灵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自然不清楚胡尧已经变成怨鬼的事情。
苏明绪适时接话，把外派去收鬼的事悉数告知，并且，他点开了一个新闻短视频，将声音外放开到最大。
“....当红明星胡尧背后竟有金主...据调查得知，对方是天师协会的陈....胡先生家属....”
检查局的速度非同一般，他们在抓捕三位长老的同时，也搜出了他们进行各种灰色交易的信息记录。王识办公室爆出来的更是牵扯无数，这位满鬓灰白的老人竟然还是个娱乐圈投资方里有名的“老鸨”。
虽然国家对外报道的内容稍有收敛，但基本上有点眼力见人都心知肚明这其中的水到底有多深。
王识彻底毁了，他的合作方也毁了。
胡尧为资源“献身”，被经纪人介绍给了王识，而王识又不好这一口，于是便把他“分给”了手下的高级天师陈旻。
胡尧的父母是最早一批不接受儿子自杀身亡的人，他们知晓胡尧和天师协会有联系，便不管不顾地在互联网上大闹，誓要向经纪公司讨个说法。如今真相大白，他们流干了泪，不可置信那么乖巧的孩子竟然瞒着父母做这些事。
“这样，叔叔阿姨也...”姜艾喃喃，她多恨胡尧啊，结果呢，他的报应来得居然如此之快。
“还没完。”温烛云温热的体温触碰到她，下一刻，姜艾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电视台女主持沉稳地念出。
“随着天师协会总局三位长老的落网，被隐藏的秘密也公之于众。其中，在搜查王某的家时，检查局发现了一具白骨，根据检验得知，正是消失女星姜艾...法院判处...死刑...”
再多的字眼姜艾早已忽略，她只觉脑内昏沉，热意涌上眼眶。
“姜艾，”温烛云缓缓开口，“网络上还有很多很多爱着你的粉丝，他们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
姜艾浑身颤抖，她说不出话来。
“王识、胡尧，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向你保证，一旦有‘漏网之鱼’，会立刻向检查局举报。”
“有我们在，你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会含冤去往来生，既然灵魂无法发声，那通灵师就当你的‘嘴巴’。”
温烛云摸索着，轻抚上姜艾湿润的脸，指尖滑动，女孩笑着说：“刚刚是谁不喜欢哭哭啼啼呀？”
性格要强的女人在此时哭得像个小孩。
苏明绪沉默地记录着，心中思绪万千。
等姜艾缓过来后，温烛云便问：“你对父母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们可以帮你送达。”
谈及家人，姜艾伸手抹泪，又拂去裙子上的褶皱。
“姜小姐说出来就行，摄像头拍着，这段视频我们会发送给你的父母。”苏明绪边说边撞了下裴寻，暗示“闲杂人等”该离开了。
被当皮球一样赶来赶去，裴寻也不恼，他迈步朝门外而去。
真情流露时，还是少点外人在比较好。姜艾听见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她深吸口气点头，“好。”
温烛云被苏明绪牵到了画面外等着。
一秒、两秒、三秒...
摄像头前的女人笑容灿烂，光鲜亮丽。
“爸妈，是我，姜艾...”
温烛云上半身靠墙不吭声，耳边传来了门又被打开的动静，但专注的姜艾并未觉察，她讲了很久很久，从爸妈少操劳到银行卡的置办与房子产权处理，事无巨细地仿若这并不是“遗书”，而是孩子对父母的唠叨。
半晌，姜艾停住话头，最后扬起微笑，“爸妈，再见。”
“......”
室内陷入安静，充当摄影师的苏明绪也没说话。
青年按下停止键，侧身走到温烛云身边与人并肩，随后礼貌地朝门口处的两人颔首。
姜艾不解，“我讲完了。”
“...嗯，我们听到了，艾艾。”
略显沙哑的声线在房间内响起，姜艾瞬间抬头，不可置信地顺着声源望去。
“妈...？”
女人哽咽着，奔向自己许久未归的孩子，也不管阴阳两隔，直接拥住姜艾。
通灵只能改变普通人的眼睛，不能使他们触碰灵魂。
“艾艾，妈想你了...”姜母情绪崩溃，心疼的感觉从未这么强烈。
“艾艾。”姜父帮老婆顺气的同时，也哭着轻唤孩子。
一家人上次团聚，还是合家团聚的春节。没成想再见时，竟是永别。
苏明绪揽住温烛云的肩膀，“我们出去吧。”
“嗯。”
两人悄声离去，留给一家人足够的空间。
在姜艾新闻出现后，不等温烛云尝试去联系，二老就买好了来江市的票。裴寻在天师协会招待了他们，也明白父母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通灵，是他能提供的最大帮助。
裴寻瞧见温、苏，苦笑道：“王识在协会外的腌臜事捂得很紧，哪怕我跟着宋执，他也不透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提到宋执，温烛云忆起他的儿子，便问：“宋执的傻儿子呢？”
“他们与苏明绪换魂失败，宋诚涛这辈子就那样了，他被母家接过去照料。”
宋执离异，他几乎是宋诚涛的全部支柱，可是，老人却唯有在探视时才能见见儿子了。
也算是因果报应，宋执毁了他人家庭，自己也不得善终。
温烛云想到种种委托，“方先生与妻子的通灵，您解决了么？”
“是的。”裴寻弯腰捂住脸，“他的孩子，还是没头绪”
温烛云顿住，“您确定？可在甘海镇，裘临死前用孩子来威胁过。”
“也许，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
三人间的气氛死寂，到头来，方长明依然是孤身一人。
裴寻张嘴，正欲发言，却被一通电话打断。
接通后，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灰白了。
“是，是，我这就来。”
苏明绪还未表示关心，裴寻就魂不守舍地快步推门而出。
温烛云和青年对视，搞不清缘由。
姜艾的父母从通灵室内走出，均是眼眶红肿，他们感激地握住温、苏两人的手，哑着嗓子道谢。
与林悠然不同，姜艾的最后一程是由父母陪伴着消散的，星星点点的光点伴着二老飘了一路，而后恋恋不舍地化去。
唯一的女儿去了，但生活仍要继续。
温烛云拿出口袋里捂热的怀表，“这是姜小姐的遗物，现在正式归还。”
姜母爱惜地接过，憋住垂落的泪，“姑娘，多亏你了。”
长住乡下的他们在江市人生地不熟，苏明绪得知他们等会便打算坐动车，提早帮他们打了辆车。
目送车子远去，苏明绪小声道：“希望他们好。”
“会的。”温烛云摸了下墨镜，“姜艾很聪明，不是么？”
“对。”
苏明绪笑着伸了个懒腰，“温小云，通灵欠下的委托都办好了，心情如何？”
“爽。”
温烛云尝试着催动能力，在指尖捏了个星星形状的光圈。
“走吧，请你吃顿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