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绪送温烛云回家的那个夜晚，刚好下起了江市冬季的第一场雪。
白色纷纷扬扬落了满地，两人悠然自得地坐在店内，边赏雪边吃饭。
没亲眼见到灵魂补全的场面令温烛云感到有点遗憾，不过微弱的小情绪很快便被青年提起感恩节时的羞涩所覆盖。
苏明绪顶着某“电灯泡”小鬼的调侃视线，面不改色投喂完温烛云后，犹豫了会问道：“你现在看不见，那一个人生活的日常起居怎么办？”
温烛云正欲开口，缩在角落里的果冻就挺着胸脯自信飘出，“有我呀~我完全可以指挥哒！”
“喔。”苏明绪尽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也对，男女有别，一起住方便照顾之类的，还是太不现实了。
“嗯？”
温烛云“摸黑”往青年那边凑过去，双眸弯起，“欸？我们苏天师，原本打算说什么呀？”
苏明绪摸摸鼻子，仗着女孩失去视觉瞎扯道：“嗯？我本来也就是表达关心。”
“哼哼哼。”小鬼的洞洞眼目光如炬，念着男人之前给过的“食物”才没拆他的台。
“接下来的日子，我这家小店不得安生咯。”温烛云后仰靠在沙发上，虽是抱怨，但嘴角却高高扬起。
以前她哪里想过“一战成名”这样荒谬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是啊，电视台还想找时间采访我们，你挑一天告诉我就行。”苏明绪收拾好垃圾，轻松地和女孩并肩仰靠。
温烛云和苏明绪作为提供证据并进行后续一系列对抗的关键人物，不仅仅被检查局和委托人赞赏，更是经由刘从清的上报表彰，一跃成为了大众眼里的“英雄领袖”。
成名带来的好处是，苏明绪升职，天师名头彻底打响，而温烛云，则是作为社会上罕见的“真”通灵师受到了多方关注。不难想象，通灵店的生意随着报道宣传会有多红火。
“吃顿饭的功夫，短信的提示音响了五十多次。”
温烛云嗤笑，“有些投机取巧的人精总是比别人快一步。”
“是啊，晚上记得锁好前后门，小心为妙。”苏明绪侧头看向窗外，小雪粒变成了大雪粒，深色的道路已经辨不出原样，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回家的路上会很艰难。
但是，他还不想走。
“今天，关于我爸的事，谢谢。”苏明绪收回思绪，按亮手机看了眼，决定“宽容”自己半小时后再走。
温烛云愣住，随即失笑，“实话实说罢了。”
青年垂眸，手指交叉又分开，缓缓道：“其实，毕业后，我三年没回家过年了。”
语毕，他隐蔽地观察了下女孩的反应，见人面色淡然后，才微不可察松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协会不克扣假期，我妈给我打了很多电话要我回家，但是我每次摸上挂在胸前的初级徽章，就有一股不甘心。”
“我一直在拒绝她，后来我在将近年关时，经常焦虑，宅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接收任何消息。”
苏明绪停住话头，许是被年轻气盛的自己逗笑，“我就跟我爸僵持着，不升职就不回去。直到...”
“直到你开始管辖天水街。”
温烛云默契补充道。
初识的记忆几乎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脑海中。
苏明绪颔首肯定，“对，那是我三年来的第一次升职，虽然也是个小官，但至少往前进了一步。”
所以他又重燃了斗志，兢兢业业干着两份工作。
“偏偏，通灵店在这时成了你的目标。”温烛云好笑地接茬。
苏明绪一改消沉，反倒是觉得幸运，他枯燥的生活，也就在那个下午有了转折。
青年伸了个懒腰，将双手枕于脑后，“协会权限被国家回收了一些，通灵店管辖权不再做强制规定，恭喜呀温店长，合法合规了。”
等解决完留下的“尾巴”，盟友关系也差不多解除了。
温烛云奇怪苏明绪的突然沉默，大部分情况下，她不会过多的去展现多愁善感的一面。
正当她努力思考青年情绪变化的原因时，便觉身旁一轻，头顶传来苏明绪的声音。
“好啦，雪下大了，我该走了。”
“嗯，好。路上注意安全。”
温烛云按耐住猜想，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塑料袋声，苏明绪自觉地提溜着垃圾帮忙丢掉。
店门口的风铃声响起，风雪一股脑涌入，温烛云这才感知到室外的温度有多低。
“你的外套。”女孩连忙摸索着拿起，往前一递，“小心感冒。”
“知道——~”
苏明绪顺手取过将其夹住，而后极快速地虎摸了把眼前人的脑袋，在温烛云还没回过神来时，立马说了句：“晚安！”便关上门离开。
温烛云眨眨眼，莞尔轻声道：“也许，盟友关系会被另一种关系取代。”
小鬼八卦地飘出，“阿云，是他了吗？”
“嗯？”温烛云拨弄着果冻，轻描淡写说：“看他表现咯。”
果冻了然，它拉长身子，牵引着女孩站起，“来，我带你去洗漱。”
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环境自然熟悉，温烛云一人慢悠悠地泡完澡后便闲适地瘫在了床上。
指尖偶尔冒出依稀的能力，精神力的恢复比预料要快。
一沾枕头，睡意猛涨，朦胧间，温烛云想起溯回，不出意外的话，它与怪物同归于尽了。老头留下的法器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她该开心的，却惦记着法器的残骸都没找到。
*
通灵师勉强也算半个自由职业者，生存压力不大，也没有烦人的上司差遣，温烛云一夜无梦睡得心安理得。
“果冻。”
“来嘞~”
小鬼带着防尘帽殷勤地赶来，它是一只有用的伴生灵，店里的保洁工作都靠它。
温烛云打着哈欠下楼，正要吩咐小鬼拿手机点外卖，下一刻就听店门被推开。
“早上好啊温小云~”
葱香味顺着这句话在室内蔓延，某位热心的天师送来了“热心早餐”。
“早上好。”
苏明绪的心情看来不错，他将葱香蛋饼和豆浆放在桌上后，就来取代小鬼“扶手”的地位。
“就猜到你会睡到这个点，喏，趁热吃。”
温烛云刚坐下，热乎的早餐就被塞到了手里，捧住就吃，不需要他人投喂。
“要喝豆浆跟我说一声。”苏明绪交代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裴寻命格特殊，既能习得通灵之术，也能掌握天师的各种术法。怪物一事，他因先前藏于暗处活动而躲过惩罚，如今他依旧是天师，但控制不了流言蜚语在协会流传，其未来的职业走向估计会时时刻刻在检查局的“监视”下行进。
总的来说，也算是因果报应。
两个年轻人睡的晚，早饭和午饭有着同样的概念。苏明绪似乎总有讲不完的话题，大到国际政治，小到邻里八卦，脑回路很跳跃。温烛云也是这时才意外发现，她和对方的喜好高度重合。
“我有几首小众的日语歌，你听听。”
舒缓的乐调流淌，温烛云饶有兴致地想，对方倒是避开了影视画面等要用眼睛看的内容。
几首歌后，裴寻上门了。
因店主身体问题，苏明绪便主动承担起待客的责任。
简短的寒暄过后，裴寻迈步走入了满地朱砂的通灵室，陈设规整，阵法整齐，男人眼中划过赞赏。
“请将两位逝者的遗物放于中央。”
待安置好后，裴寻默念口诀，双手起势，青色光芒改变了其原本的瞳色，在男人周身如风吹柳絮般荡漾。
苏明绪从未见过除温烛云外的通灵师展示，一瞬不眨地看完全程，私心认为还是温烛云的能力好看。
“林悠然，姜艾。”
裴寻沉声唤着，不多时，两道透明泛白的身影渐渐凝聚。
温烛云莫名肩膀一沉，她暗道不好，苏明绪晕鬼了？
温热的气息悄悄擦过耳垂，她只听青年悄声说：“我，我腿有点软，你借我撑一会。”
温烛云忍住笑，“......好。”
苏明绪的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录像，他觉得温烛云应该也很想看到灵魂补全的她们。毕竟人间事了，此次通灵后，就不便再见面了。
林悠然仍穿着校服，她面上洋溢着解脱的笑，只等苏明绪超度后去往下一世了。
“温姐姐。”女孩语气里饱含感激，她握住通灵师的手晃了晃，“谢谢你。”
逝者灵魂补全后，灵界也迎来了一场大整顿。怨灵、恶灵不存，干净的灵魂将重新生活在灵界直到转世那一天的到来。
确认女孩无碍后，温烛云推了下苏明绪，随后往前倾身，抱住了她。
“祝你来生一路顺遂，幸福无忧。”
温暖带着馨香的怀抱，林悠然怔然后瞬间泪流满面，反手加紧拥抱。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苏明绪抽噎了下，眼眶通红地看着这美好一幕。
拥抱结束后，林悠然转向苏明绪，朝人鞠躬，“谢谢你，苏天师。”
苏明绪慌张地擦脸，企图掩盖“不成熟”的一面。
青年笑着也说了句祝福：“祝你来生前程似锦，万事不愁。”
女孩定定看着两人，弯眸，在泪水滴落的那刻消散化为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