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将昏迷的燕时泽交给林熙:“带他回去吧,好好照顾。”
林熙点头,扶着燕时泽出府。
幼明站在门口看他们离开,兀自思考:“难道我没站错,少将军还是上面的?”
——
夜深人静,等大家都睡下了,顾行舟点了支蜡烛,林熙从房梁上跳下。
他垂着眸看了顾行舟半天,叹了口气,道:“公子,今日行事太过冒进了。”
顾行舟知道林熙对他今日以身诱敌之事颇不赞同。
若是别人,顾行舟不会管他作何想,但林熙算他半个家人,对上林熙,他总有耐心解释一二。
“燕时泽刚醒就敢在醉梦乡招摇过市,激我现身,是料定我爱惜羽毛。”
“我偏不如他的意。”
他要让燕时泽知道他不在乎名声更不在乎性命,让燕时泽明白他手中没有任何掣肘自己的筹码。
顾行舟道:“我要让他爱惜我的性命如同他自身。”
他不会给别人主宰他的机会。
“林熙,今日不下狠手,往后我们只会更加被动。”
祖父曾经说过,对自己也心狠的性子迟早会作茧自缚,顾行舟不以为然。
管用就行。
林熙清楚他的性子,自知劝不住,只能自己多上点心。
还有桩奇事,林熙想不通。
林熙:“兰心姑娘两日前就往房间里放过毒香,我都暗中换掉了,今日竟让她得了手。”
说话间,林熙一直紧紧盯着顾行舟。
顾行舟也奇了:“她竟还有躲过你的眼睛的本事?”
看不出来什么。
林熙叹气:“许是我来找公子时她动的手脚。”
他虽安排了别人守着,但旁人做事,到底没那么放心。
林熙:“我回去就加强公子身边的守卫,确保在公子魂魄回到身体前,身躯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顾行舟淡淡笑着没说话。
——
次日清晨,听说户部尚书顾大人又病倒了,病势汹汹,连早朝都告了假。
这倒是在顾行舟预料之中。
以他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燕时泽至少要躺两日。
两日,够他把燕时泽的底牌摸清楚了。
燕时泽是圣上亲封的定远将军,有权柄但无实职,平时都在演武场帮陛下督练金吾卫。
练兵顾行舟不会,也意不在此,恰逢昨日刺杀一事未了,关于燕少将军意图谋害户部尚书的谣言甚嚣尘上,顾行舟就递了折子,主动要求禁足,大理寺调查结果没出来前,不会去演武场。
顾行舟让温璋把燕时泽要过手的文书卷宗全部取来。
温璋还奇怪:“少将军不是最讨厌处理这些了吗?”
顾行舟:“照做就是。”
燕时泽之父辅国公乃是正一品的大将,手中又有兵权,人虽远在边陲,但在武将心中的威信亦不会低。
京中武将,大多以燕时泽为首。
看看燕时泽过手的卷宗,总能清楚他们最近的谋划。
顾行舟从最新的翻起。
翻到了武将们密谋弹劾一名朝官,好巧不巧,正是今日。
他的眉头慢慢皱起,捏着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祸从口出,这道理顾行舟懂,文官平日也没少用这招整武将,但这招被用在自己身上,顾行舟像吞了苍蝇般难受。
他们弹劾的人,恰是他想用的人。
顾行舟想修珍珠坝很久了,但朝中经费不足,他分了这头,军费就得减,武将自然不干。
是以两方拉锯多时。
最近好不容易圣上松了口,顾行舟打算早早把人安排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此人不过八品,在京中朝官中实在不起眼,也不知道怎么被燕时泽他们发现的。
此人是顾行舟物色许久才找到的,若是被停职查办了,再想找一个这么合适的,可就难了。
顾行舟沉着面容把温璋唤进屋:“早朝都说了些什么?”
温璋如实禀告:“跟往常一样吵,几位大人按照你的意思弹劾了个人,那些文臣又说你前些日子布置猎场办事不力还有谋害朝廷命官之嫌,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无心之举,倒是给他们添了些堵。
顾行舟冷冷一笑,不让他修坝,他偏要修。
他让温璋下去,继续翻起卷宗。
顾行舟自幼聪慧,一目十行,不消两日,卷宗他就看的七七八八了。
顾行舟心情愉悦。
收获颇丰。
知道了燕时泽他们有什么行动,想从户部坑多少军费,还有对方抓住了他多少小辫子。
至于魂魄互换一事……
顾行舟嘱咐府中下人不要声张,带着温璋去了国师府。
他也不想带着温璋,但这人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莫名其妙的跟他闹小脾气,他不想引起怀疑,只能顺着温璋些。
为了避免引起麻烦,两人天不见亮就出了门。
国师府大门敞开,见了两人,门口的仆从迎上来,躬身道:“国师大人早知两位要来,特命我在此等候,两位请随我来。”
温璋惊讶的合不拢嘴,顾行舟面上不显,内心也有一二分骇然。
看来这位国师大人的确神通广大。
身着道袍的人坐在院中石桌前戴着面具,看不出面容,桌山茶壶还往外冒热气,看起来是刚煮不久。
看见两人进来,国师站起身,向屋里走。
“随我来吧。”
顾行舟跟上去。
温璋是他的小尾巴,自然他去哪就跟到哪。
国师转过身,笑问:“少将军当真要让你这位侍从跟着?”
当然不。
顾行舟本就打算进了屋打发温璋出去买点东西,国师此言,正合他意。
顾行舟:“你在外面侯着吧。”
温璋瞪大眼睛瞧着他,一副受伤极了的模样。
顾行舟别开眼,随着国师快步进屋。
听说这位国师大人神算无双,能观气知运,极受圣上重视,只是他不轻易插手朝政,一年之内只道三次天机,三次亦看时运。
时运未到就连圣上也难以见到他,顾行舟此前递过几次拜帖,都被国师云游四方拒了回去。
这次他也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来的,没想到真能见到。
国师看着及其年轻,一身道袍洗的发白,让人联想不到他尊贵的地位。
进了内室,国师随意指了个位置让顾行舟坐。
顾行舟看了一圈,四处蒙尘,找不到能坐的地方。
国师道:“我不长居此处,未派人打扫,让顾大人见笑了。”
顾行舟随意点点头:“嗯。”
国师:“???”
嗯是什么意思?传言不是说户部尚书顾大人八面玲珑,从不说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国师震惊的十分真心实意,透着面具也能瞧出来些。
顾行舟盯了他许久,笑了。
“好久不见啊,师父。”
进门时他就觉得国师的身形很是熟悉,跟着走了一路,几乎可以确定。
顾行舟落魄那两年遇到云游在外的国师,跟着他学过些道家本事。
没学多少,再多的,国师不肯教。
说他命薄,学的多了,怕天不与命。
后来师父就不见了。
算起来,他与这位师父已有许多年不见,最近的一次联系,是六年前。
那年天下初定,陛下忧心民生,神秘国师进京,说不日必有文曲星,为陛下排忧解难。
同年,顾行舟连中三元,成了历朝历代最年轻的状元,陛下龙颜大悦,命人兴修国师府,国师能有今日的尊荣,与顾行舟也有些关系。
清楚这位便宜师父的本事,那他能算出自己跟燕时泽魂魄互换一事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了。
精心伪装一番还是被拆穿了,国师拿掉面具,无奈道:“行舟,你就不能假装一二吗,我也能有成就感些。”
他的眸子很是温和,语气如同老友见面般寒暄。
师父必能猜到自己的来意,顾行舟反倒不急了。
国师的却猜到了,但是……
国师叹气:“我知道你想与燕少将军将身体换回去,但这事想也没用。”
“天意不可违。”
数日前他观天象便知京城有异事发生,匆忙赶回。
后来又算出异事应在顾行舟身上,国师本想告知,但占卜此事,卦象大吉,若要当事人知道太多,只怕大吉也会变成大凶。
况且天意如此,非人力能改,知道了也无用。
顾行舟:“那我们何时才可回到各自的身体里?”
国师指着天:“看天意。”
道法玄机顾行舟只学了皮毛,但也知道其中厉害,师父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幸好他也不是全无准备。
顾行舟冷静的想着接下来的策略。
拿毒药放倒燕时泽不是长久之计,等人醒了,势必有一系列事情要处理,届时他们还要顶着彼此身份行事,底牌也要适当露出一些……
“何必愁眉不展?”大抵是他的表情太过严肃,国师玩笑道,“这未必是坏事。”
“林熙那小子来信说你总不乖乖喝药,身体越拖越垮。我四处云游的时候听说燕少将军小时候不长个,牛乳顿顿不落,必是个喝药好手,换过来帮你调养好身体再换回去,岂不更好?”
燕少将军听到了,能气的从床上爬起来怒打一套组合拳。
顾行舟展颜,心知师父是为了宽他的心。
他与国师又聊了些话,等要离开时,太阳已经出来了。
顾行舟独自走到外院,看到温璋蹲在角落里种蘑菇。
顾行舟:“温璋,回府了。”
温璋又往角落里蹲了些,背对着顾行舟,发出重重的一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