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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Chapter 79·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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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我奉承讨好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时敬之喃喃说不出话,闻命嘲讽地看他一眼,又低头拉着他走。

时敬之不知道说什么,他很累,也很沉重,甚至有一瞬间他想大吼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我,都从来不会设身处地去想一下我到底要什么?!可是我要什么呢?我不想要意义,我不要严肃,成功对我而言乏味无比,我想要舒服,我不想那么累而已,我想要解脱。

时敬之迷迷糊糊被人拉着手走,似乎是自暴自弃的状态了。

而闻命拿着那张合同呈现在时敬之眼前的时候,对方直接吓哭了。

他好像很少真正地同闻命袒露自己的脆弱,也似乎无力展架闻命的强烈攻势。而这一刻他好像又要重复那种对闻命死亡的想象,触发令他崩溃的种种。

闻命有时候依然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去理解对方——他跑去北欧的合法安乐死公司参加了安乐死流程,以此来体会人如果想死的心情,并且在回来后直截了当告诉时敬之:“如果你想死,全世界不同意,但是我支持你去死,你不要害怕,我希望你开心。”

时敬之当时还躺在床上发呆,他整个人压在时敬之上空,把那张合同呈现在他眼前。

时敬之愣住了,他完全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反应过后忽然翻身而起,一巴掌把闻命打开半个身位,他目光冷厉地斥责道:“你在说什么傻话,闻命!”

“你他妈当时怎么就不想想我?!”闻命吼他:“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吗?!”

“闻命…你在说什么傻话呀?你干了什么?!”时敬之好像真的吓坏了,他一张脸已经惨白,却还是绷紧了那根弦,可是拔高的声调又泄露了他的恐惧:“你说话!”

“我也想一了百了吧。”闻命叹了口气,他神情阴鸷,气势汹汹,整个人如同一团黑压压的阴影,时敬之失了魂般后退,白着脸看他,绷直的下巴显得他无比清瘦。

闻命默默叹了口气,突然翻身跨上床无比轻柔地抱着他说:“我眼前发黑脑子嗡嗡嗡地响。我想你怎么就那么拗!你到底一天天在想什么?我就那么没用吗?我是没有脑子吗?!”

时敬之一言不发地看他,还是那样不耐烦的神情,冷淡又抗拒的目光落在闻命眼中。

闻命觉得他很可怜。他在时敬之成年以后的今日,终于后知后觉捕捉到当年的感觉,他再一次对时敬之感到怜悯——那是一种让他的心紧紧蜷成一团的感觉,刺得他生疼。

可是还有一种让他更加不对劲的感受,头顶整片天空的光都在蓦地闪烁,闪烁在时敬之眼瞳中,让他身心一下子敞亮了,让闻命感到眷恋和不舍。

那一瞬间,来自心底的欲望其实非常简单,他想亲吻他,想拥抱他,想拭去他的泪水,哪怕他不能。

这种自怜悯里得到抵消般的解脱的感受其实非常扭曲却又充满快意,而快意背后夹杂着灭顶的痛苦,简直劈裂他的血肉,几乎要把闻命压垮。

但他什么也不说,甚至神色如常道:“做题吧。”

那之后的一切让时敬之浑身发抖,满脑发懵。

闻命塞了根钢笔在他手里,似乎怕他受不了,他坐在他身后,抱着他缓了一会儿,又拉过桌上空白的A4纸,手把手地带他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

事实上时敬之在奋力挣扎。他说我不做这道题可不可以?闻命…

时敬之轻声说:“松开我…松开我,闻命…”

对方一言不发。

“你干什么啊!你怎么那么蠢!”他想把那张合同撕碎,爬起身去抢,可是闻命高高举着手,毫不留情道:“电子版我也签了,即时生效,我可没选遗体捐献这种功德无量的东西。”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时敬之用力拍他,硬邦邦的啪啪直响。

闻命躲闪不及,合同纷纷扬扬落下。闻命看着那些白色的纸张,心里很麻木,他面无表情说:“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如果死了,遗体马上进熵循环系统进行原子化,这个世界上我一丝一毫的痕迹也留不下。”

胸前的重量忽然轻了。

闻命一愣。

时敬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动作,他紧紧盯着闻命,忽然抬起手肩膀抖动,捂着眼睛哽咽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以后的路会很好很好的,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啊?”

闻命茫然无措,忽然急切地上前拉他,他捂脸缩脖子到处躲,用力向后抽回手,可是闻命像是禁锢般牢牢抱住他,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爆发出惊人的力度。时敬之躲不开,他哭着小声说:“…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啊?”

闻命死死盯着他红彤彤的眼角,时敬之同他对峙般保持沉默,忽然先把头别开了。

闻命忽然炸了,猛然抓住他的肩膀,掰过他的脸吼道:“你也知道好不容易把我找回来,那我当年一口水一口饭把你养那么胖我容易吗?!”

他趴在对方耳边大声说着,忍不住自嘲道:“老子当年未成年就费劲巴拉又当爹又当妈的!又是端盘子又是穿裙子,很累好吗?!我乐意我认了!但是你就这么狠伤我的心吗?!”

“你就不该救他!”时敬之厉声反驳他:“你让他死了!自生自灭不好吗!”

“你要我命吗?!”闻命整个人要炸了:“我为什么救你你不知道吗?!你要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滚蛋吗?!杀人诛心时敬之!杀人诛心你懂不懂?!你干脆杀了我吧!”

他去掰他的手,摸到一丝潮湿,动作忍不住一顿。

“我不知道!”时敬之道:“我不知道!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你养的那个孩子他已经死了你懂不懂啊?!你为什么不肯接受现实?!你为什么不正视这些?!”时敬之痛苦道:“他已经被我杀死在十四岁了…他已经死在最好的时光里了…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副行尸走肉的空壳!”

闻命踹翻桌子,伸手指着他恶狠狠地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你他妈傻子吗?!你白眼狼吗时敬之!你是要活活痛死我!”

“你为什么也骂我!”时敬之也吼道:“你也觉得我不好!你们统统觉得我不好!”

“谁骂你了!”闻命飞快秃噜出一串脏话,包括但不限于八国语言的脏话,粗鲁下流充满侮辱,他冲着时敬之呆滞的目光冷冷道:“这才叫骂人,你那顶多叫调情。你惹我生气了我还不能发泄两句吗?时敬之,你可以指责我态度不好,但是不能说我在骂你。”

他夺下时敬之的笔,干脆利落划去一连串的名字,又将笔递进他手中:“我不需要你选。”

“我不干!”时敬之满脸苍白,他抖的几乎拿不住笔,想推开又想到闻命会冲动做事又死死抓住笔不放:“你别这样…”

“闻…闻命…”他眼睛通红,声音低了八度:“你让我没有办法…你别这样好不好?”

一滴泪水猝不及防地涌出,失控般顺着他雪白的、瘦削的下巴滑下来。时敬之似乎也没想到,他下意识背过身去,给对方留下一个笔直的、倔强的后背。

闻命动作一顿,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时敬之不停抖动的、随着呼吸而起伏不定的身体,他的手腕藏在衣袖里,空隙很大,闻命陡然发现对方瘦了好多。就跟当年一样,怎么养也胖不起来。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郑泊豪说,他连那个名字都没写完。

他连那个名字都没写完。

也因为那场意外的考试,他的后半生,仿佛落了空。

你可真是要我命了。

闻命呆愣着,痛苦地、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仿佛看见禁闭在自我定立的法令之内的囚徒,而他因为对方的挣扎而痛。

他忽然感觉全身都在痛,牙齿一颗一颗碎掉,脱落,骨头被一根一根敲碎那样的痛。

被人朝着虚荣心狠狠揍了几下那种痛,他跟着跳上去,踩碎自己的自尊那种痛。

焦灼,漫长,麻木,僵硬。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祝你前途似锦。

可以为你解开缰锁吗?

“你是觉得对不起我吗?”闻命望着那个挺直克腰板的人哑声说:“你是觉得…害了我,拖累我,所以对不起我吗?”他想到时敬之曾经录下的话,下意识讲:“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你本来可以逃走的。”时敬之背对着他,轻声来口,闻命无法辨别他是否在哭,因为时敬之嗓音很沙哑,可是语气又很平静:“…我知道你收集了很多船票,还有一张假护照,你本来可以抛下我…早些跑走的。如果没有这些…”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闻命醍醐灌顶。

时敬之却没有发现这些异样,他停顿一下,把话继续讲完:“如果没有我的话…以后就不会发生那些灾难,哪怕你没有死去,那些灾难原本也是可以避免的。”

“我是自愿的。”闻命低声说:“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哪怕我后来经历了那些所谓的灾难,我一想起那些日子,就会充满盼头,就好像记忆都在未来,只要我奔向未来,记忆就不会消失,所以我要更加用力地活下去。哪怕我后来赚到了很多钱,经历了很多所谓的美好的事,拥有了更多钱也买不到东西,那也依然是我最宝贵的日子。”他强调:“一直都是。”

“你也一直记得,不是吗?”闻命低声说:“你其实也一直记得,那些日子过得很好。”

“我已经忘了。”时敬之说。

“你再说一遍。”

“我已经忘了。”时敬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嘶哑道:“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很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我都已经……”

“时敬之!”闻命吼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大声说:“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已经……”

“那你还怕我死不死?!”闻命摁着他的肩膀说:“你不承认你在意?!你不承认你记得?!那你做这么多干什么?!”闻命毫不留情戳穿道:“你就这么宽宏大量!没有私心!你把眼前这个人找回来、救回来,然后你想,他如果身体残疾,你照顾他到死,如果他心智健全,真好,你看着他独立自由,然后坦然看他离你而去,永远忘记你,把你抛在脑后,真好,好的不得了,你心甘情愿!这个就是你要的结果?!就是你说的好日子?!”闻命狠狠摔了合同:“我他妈不干!”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意!那你哭什么?!”闻命心里恨死他了,他想他终于弄明白时敬之的想法,时敬之分身有术游刃有余,他不爱的时候,闻命就是垃圾,想扔就扔。他爱的时候,又遮遮掩掩瞻前顾后。

时敬之是个大瓶子,装心事和秘密向来滴水不漏,最后留给人家神秘莫测深谋远虑的外壳——都是狗屁!闻命痛骂。明明是时敬之自己懦弱无能,最怕被人当做选项面临被人抛弃的风险,为了不让自己处于被动,所以永远不表露真心,最后还可以随时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进行指责与审判,随时随地把闻命打入无边地狱,看吧,你这不识好歹的王八蛋。

“你他妈是逼着我当混蛋!”闻命歇斯底里指着他道:“你把老子变成了个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混蛋!”

他气得不得了,连连痛骂,最后连“我要去找别人!”“我他妈眼瞎看上你!”这种话都出来了。

可是时敬之低着头,没反应,没回答,此后也再没说话。沉默似乎就代表他默认了。

闻命看他这样沉默就火大,在原地转了几圈,“老子不干了!”他一扬手摔门而去:“我去找别人了!”

闻命感觉自己要被气糊涂了。他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失序、混乱、难堪,跟窗外持续阴雨连绵的天气一般沉闷。斯拉小镇靠近湖区,铁灰色湖泊如同水阴在视野里扑面而来,闻命喉间肿痛,胸腔仿佛卡住一般疾速起伏,火烧火燎。

他踢开木门,大步冲着远处滩涂遍布的沙滩冲去,准备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这个念头刚成型,就很快被身后响起的声音打破了。

时敬之笔直站在原地,略显狼狈地开口:“…你别走。”

他说:“吵架要吵明白。”

“谁跟你吵架!”闻命盯着面前的湖水说:“我要去跳湖自杀!老子孤儿一个,没人疼爱,不干了!”

“你不能一走了之。”时敬之说:“这对我不公平…这对留下的那个人不公平。”

“那他妈对我就公平了吗?!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闻命说完发现不对劲,这话怎么那么怂,于是继续吼道:“谁要给你讲公平!家里是说理的地方吗?!”

他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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