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G的青训项目负责人田京赶到派出所时，赵辞也和对方已经把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
虽是双方都有错，但因为是赵辞也先动的手，且另外那人伤得更重，警察在调查和调解过程中明显还是侧重于让赵辞也道歉和补偿。
田京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就一直在给警察和对方赔笑脸，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的常见伪装。
他不止是这次云川青训生招募的负责人，也是TRG一队各项事务的总负责人。赵辞也就是他当时想方设法使了吃奶的力气招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辞也的性格和情况了。
所以就算他认不出对面坐着的那位到底是谁，也能猜到个三四成。
“抱歉，警官，方便给我点时间单独和他聊两句吗？”田京给警察递了支烟过去，警察没收。
调查阶段已过，确认是民事纠纷，警察对当事人没有那么多限制。
警察摆了摆手：“都行，这个点儿了，你们出去吃个饭也行，回来我们再尽力调一下。如果实在调不了，签个回执，你们自行上法院，我们也支持。”
田京连忙道谢，拉着一脸木然的赵辞也，出了派出所就把他往车上塞。
赵辞也坐在副驾，放下车窗点了根烟。
田京看着他这幅死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把他烟掐了扔外面：“你跟那边儿的案子二审在即了，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操了多少心，你能不能忍这一时半会儿的？！万一他和那傻吊联系，用今天的事情瞎扯，我们家律师又得和我急！！”
他白天要忙着管青训的事儿，晚上还要来给这个一队的神枪手收拾烂摊子，生气是难免的。
说起律师，田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锤了一下方向盘咆哮：“你就仗着自己身份保护在外面瞎给我惹事儿吧你！！案子输了、身份曝光了到时候别他妈的来找我！TRG多的是挤破了脑袋想进一队的人！！”
“对不起。”赵辞也微微低头，对田京道歉他是真心实意：“田哥。”
“你别管我叫哥！你是我哥！！”
在外头各处都被迫当孙子的田京回到自己的地盘儿，气得直喘粗气，“我知道这点儿钱你出得起，只是不愿意出，可以！你是我祖宗！我给你出！但是道歉，这事儿我替不了你，你自己想清楚！”
车内陷入沉默，赵辞也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可以多赔。”
田京差点儿没一口气厥过去：“你厉害！你有钱！你今年和VCT主办说好直接保送冠军赛冠军了是吧？那你当时咋不直接拿钱砸死他呢？我保证他不会报警！还得跪下来求你往他脸上——”
叩叩。
敲车窗玻璃的声音打断了田京的叱骂，而窗外那张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的脸，令两人皆是一惊。
最后是田京先反应过来，把副驾驶座的车窗放了下来：“陆时烬？！”
“嗨！”陆时烬冲他打了个招呼，“你认识我？”
电竞选手虽然有粉丝，但到底基数是不大的，不至于走到哪里都被认出来，何况田京看上去三十多块四十岁的人了，不像会关注电竞的人……
而田京本人只一瞬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嘴角抽了抽，他扫了一眼赵辞也，干笑两声：“呵呵，我侄儿爱看比赛，我也跟着认得几个人。”
陆时烬咧嘴一笑：“是因为我长得帅好记吧？”
田京：“……”
“你怎么来了？”回过神的赵辞也问。
陆时烬这才将目光转向他，有意将嘴角往下压了几分：“两件事。第一，请不要随便乱扔烟头。”
他竟然把方才田京扔到外面的烟给掐灭捡起来了，夹在两指之间冲赵辞也晃了晃，随后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的烟蒂回收器中。
“第二。”陆时烬将方才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抬起来，露出了赵辞也的小仓鼠箱，“你的金丝熊看起来有些焦躁，可能是担心你这个不管事的主人了，所以我带他过来。”
天色已黯，小派出所外的路灯也不够明亮。
但面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就像三年前那样。
陆时烬把仓鼠箱通过车窗放在了赵辞也腿上：“解决了就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赵辞也叫住他，“我请你吃饭吧。”
他拉开车门，把仓鼠箱放在了副驾驶，正欲回头交代田京帮他把金丝熊带走，却被田京先声打断。
“陆时烬，你是我侄儿的朋友吗？”田京问。
陆时烬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赵辞也：“这个问题，你不该问你侄儿吗？他说是，你才能放心吧。”
田京心想，赵辞也这样子还用问吗？
很快，他冲两人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您不一起？”
“不了，加入不了你们年轻人的话题，不过方不方便加你个微信？有事儿我好找你。”
“当然。”
和田京加上联系方式后，陆时烬与赵辞也并排往外走，而田京在车里点上了烟。
许是因为心里有气，他抽得很快，一根烟很快便缩到了底，他叼在嘴里，给刚加的好友发了一条消息。
诈骗犯舅舅田京：如果小赵愿意跟你说这事儿的话，你看能不能劝劝他，跟那人道个歉，他如果不跟你提的话，当我没说。
timer：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
田京在车里头气笑了。
只是一根烟结束，他也还是下了车，重新走进了派出所，给他们家一队的祖宗擦屁股。
而可怜的小金丝熊，最终还是落到了无人在意的境地。
-
“吃点什么？”陆时烬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问。
“你喜欢吃什么？”赵辞也看着他的后脑勺。
陆时烬停步：“其实我不饿，现在也不急着让你请我吃饭。”他转过身，“我比较着急的是，你什么时候主动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骗我说是博南大学的？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又是去那里干什么的？总不能是为了帮我搬行李吧。”
“对不起。”赵辞也光速道歉，“没有想要骗你，只是……猜到你大抵记不得我了，为了不让我显得太过奇怪，所以说了谎。”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后就一直往学校的反方向走，几分钟就可以到云川江滨。
“你不用请我吃饭了，我请你吧。”陆时烬突然话锋一转。
“不……”
“听我说完。”他趴在江滨的护栏上，看着在城市灯光下波光粼粼的江面浅笑，“我问你答，不想答的你可以说不想答，但不能骗我。你今晚能吃什么，取决于你回答了多少个问题，怎么样？”
晚风摸过了江面又去摸陆时烬的头，将他不算短的头发揉得微乱，赵辞也便跟着他某根发丝晃动的弧度一起点了点头。
意识到陆时烬可能没看见，他又嗯了一声。
“高中的时候，我们见过，或者说，你认识我，是吗？”赵辞也同意后，陆时烬也不含糊，非常直白地问了。
“是。”
“详细展开呗，我不想玩海龟汤。”
“是在那家卖寿司的小店……”
陆时烬听到这里猛地转头。
夜色模糊了赵辞也的轮廓和面目，让这个清瘦的寸头青年的身形看上去比白日里略微小了一圈，身形隐隐与昨晚梦中的某个身影重合。
陆时烬震惊：“你是那个逃课上网被抓包的小孩儿？？？！！”
赵辞也因他的反应笑了笑：“也不算小孩儿吧，我那个时候也高一了。”
“高一？？！！”陆时烬眼睛都睁大了些，上下打量了赵辞也一圈儿也没能说出话来。
在陆时烬心里，他一直认为那个黑黢黢的细竹竿是初中生。
因为他太瘦了，是一种不健康的、病态的瘦，瘦到陆时烬在他走后还暗自嘀咕，这小孩儿家里人是不是不给他饭吃。
而他没能认出赵辞也，不仅是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年，记忆有些模糊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明眸皓齿、身形匀称的赵辞也与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孩儿联系在一起。
陆时烬忽然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你那个时候为什么瘦成那样？生病？还是……家里人对你不好？”
所以被抓到去网吧，才会害怕成那样，在找他的家人进入那家店时不停发抖，害怕到要抓住一个陌生人的脚踝来缓解。
赵辞也弯了弯唇角，夜色完美地隐秘了他的其他情绪：“这个我只能回答你一部分，不是因为生病，也不完全是因为家里人，至于最重要的那个原因，坦白说，我不愿意回答。”
【是有人揭了他伤疤，是我们这些朋友从不敢在他跟前儿提的那种事儿。】
弹幕的那句话再次飘到陆时烬脑海，他理解了，也接受了。
如果是伤疤，他的确没有资格硬逼着赵辞也说。
“可以，算你回答了0.8个。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今天为什么和那个人打架？”
彼时，赵辞也突然把手伸进了兜里，问道：“我能抽根烟吗？”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介意我抽根烟吗？”
虽然在平时是差不多的意思，可那微小的言语差异，却因为他们当下的情况，造就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氛围。
“介意吗？”是提问者在询问对方的态度，从而根据对方的态度，自行决定后续行为。
“我能吗？”却直接将自己行为的决定权交给了对方。
这会让本就因撒谎而处于被质询地位的赵辞也，姿态变得更低一些。
也因此，平常并不喜欢烟味儿的陆时烬，破例同意了赵辞也在自己旁边抽一根。
并且在他叼着烟，刚开口说了一句“因为他欺负我”时，猛然生出了一股护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