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咸饭受欢迎程度还是超乎苏月娘的想象。
那一大锅满满当当的南瓜咸饭中午就卖空了，若不是她悄悄给许东山盛了一碗，不然等客人都走了，许东山还得自起锅灶。
许东山端着浅口大海碗埋头苦吃的时候，苏月娘点了点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后，立即拎了一串钱冲到街上去买南瓜、丝瓜、肉。
今天早上她怕客人不买账，只准备了一餐的食材，为了晚饭还能再赚一笔，她可得赶在街上的商贩把东西卖光之前再囤买一些。
丝瓜和肉倒是好买，就是南瓜这东西才堪堪当季，卖的人并不多，还是要早下手为强。
苏月娘提着丝瓜与肉在街上找了一圈才找着了坐在树下和人话仙的菜贩。
“剩下的南瓜都卖给我！接下来半个月，你能每天卖我十斤南瓜吗？”
菜贩将南瓜砍成几段分别用杆秤称重量，“行行行……不够的话我问我厝边买一点！看你买的南瓜不少，还要其他的吗？送你一点？”
有明晃晃的便宜不占可不是苏月娘的风格，她蹲在菜摊边上，挑拣了一番。
“除了菜头，其他菜都蔫了……我就要这两条菜头吧！”苏月娘挑起最长最胖的两条菜头，抖了抖上面挂着的泥土，见菜头外皮白中透着淡淡的黄，略有根须，便将其收入囊中。
菜贩将南瓜放入苏月娘的提篮中，“算你有眼光，别人都嫌我这菜头不当季不要，其实我这菜头一点都不比冬天的差！”
——
大热天的，苏月娘一人吭哧吭哧地提着七八斤的食材往回走。
看着头顶上的大太阳，被晒得满头大汗两颊发红的苏月娘打心底后悔方才出门前没有戴一顶草帽。
好不容易走到了店面所在的路口，没成想迎面撞上了挑水归来的许二福与李金花。
先前因为水井的事情，苏月娘与李金花闹得很是不愉快，现下见到，苏月娘连装都懒得装，当没看到对方似的，提着沉重的菜篮快步往里走。
“诶诶诶……苏月娘你给我站着！”
李金花都喊了，苏月娘也就停下了脚步回头。
她倒想看看李金花有什么事找她。
“听说你卖南瓜咸饭和丝瓜汤了？”
“嗯，怎么了？你也想卖啊？”苏月娘心里料想李金花又要故技重施。
“开面线糊店的卖什么咸饭汤？真是砸了许氏面线糊的招牌！”
苏月娘忍不住嗤笑一声，“那你学我卖肉粽又算什么？现在许氏面线糊已经没了，月娘面线糊店里卖什么，我这个头家说了算！”
李金花被呛得脸更红了。
方才她看月娘面线糊店客人络绎不绝，生意比平日里红火，仔细一打听她才知道月娘面线糊店今天不然卖起了咸饭和丝瓜汤。
这可让她眼红得跳脚！
“他们还不都是冲着阿山的手艺去的！没了阿山你什么都不是！你信不信我把阿山喊去我那里帮忙？”
李金花光顾着气急败坏了，越走越前，扁担只剩下一小截搭在她的肩头，被迫承担更多重量的许二福肩膀被压得生疼。
苏月娘听这话，一时间笑得直不起腰。
“我没来的时候他那店都自己给干倒闭了，如果不是我，他那手艺就废在那儿了！”
李金花气汹汹的表情在听完这话当即变成了得意的笑。
“阿山你听苏月娘说的这话！我看你还是到我和你二叔这里来干好了！我和你二叔可不会和她一样嫌弃你没本事！”
苏月娘心头一惊，这种话被许东山听见那还得了！
还没等她回过头，她的双手忽然一轻——
是许东山一手接过了她提着的菜篮。
高高大大的身体挡在她的身前，为她挡去了李金花也遮去了烈日。
“二婶不要乱操心了。”
李金花还想说什么时，许东山已经转过身，看着身后面露不安的苏月娘。
“回去吧。”
“哦。”苏月娘埋头往店里走。
李金花看着许东山和苏月娘进了门，嘴里嘟囔了几句“塞……”（1）
许二福呲牙咧嘴的，“别骂了，肩麻了！”
……
许东山提着沉重的篮子搁在菜板边，双手捧出堆在上方的几块南瓜放在菜板上。
苏月娘鹌鹑似的站在他边上，与他离了一圈距离。
“许大哥，我刚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也知道的，我一直很看好你，我绝对没有觉得你没本事！”
手起刀落，一片又一片南瓜皮掉落下来，切好一块南瓜，许东山用刀堆起所有南瓜皮，用手捧起。
“去拿个桶来接皮。”
苏月娘赶忙去拿桶。
南瓜皮丢入桶中后，许东山又取了一块南瓜切皮，苏月娘见他光干活不说话，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许大哥你别生气呀……”
身旁的头家声音越来越小，许东山扭头一看，她两颊通红，唇紧紧抿起来，一对漂亮的细眉蹙成了八字。
这模样跟许春喜要哭之前一模一样。
“我没跟你生气……况且，你说的是事实，现在还能在这里做事，我已经知足了。”
苏月娘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
“许大哥你人真好！不仅饭做得好吃，心胸还宽广！我保证以后要是有钱了，一定给你涨工钱！”
许东山被苏月娘夸得耳根发红，他连忙往边上瞥了一眼。
“那条菜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苏月娘，“买南瓜送的，晚上用菜头做点清淡的吧！”
——
今天花蛤和丝瓜买得多，两大锅南瓜咸饭都卖完了，还剩下小半锅花蛤丝瓜肉片汤。
收拾客人的碗筷时，苏月娘特意嘱咐，“那锅汤我们留着喝，但不要往里加菜头和米粉！”
许东山握着白白胖胖的菜头一边削皮，一边思索做什么好。
既然苏月娘摆明了不吃米粉，那干脆用这两条水灵灵的菜头做点能当主食的东西得了。
比如蒸肉丸。
抡了一天的大锅大勺，许东山已经没有那么多气力再用菜刀将菜头切成细丝了。
这个时候，藏在角落里的搓丝刨子就显得很好用，来回擦几下，两条菜头就成了一大盆菜头丝，省时又省力。
加入盐杀一杀菜头中的苦后，许东山抓紧时间将马蹄、瘦肉、红葱头切碎。
菜头丝杀去苦水后变得很是柔软，反复漂洗两遍后，许东山将马蹄瘦肉红葱头碎、葱花倒入菜头丝中，再撒上适量盐、极少许酱油搅拌均匀，腌制至入味。
许东山闲着也是闲着，他去堂屋里逛了一圈，桌椅已经被排放整齐，桌面的饭粒、汤水也消失无踪。
苏月娘还在院子里洗碗，今天生意太好，她的活可不是一般少。
看许东山走到院子里来，苏月娘用胳膊抹去脸颊上喷溅到的水渍。
“今天晚上吃什么？”
许东山撸起袖子，另装一盆水将洗过一边的碗一一过水，“蒸肉丸。”
“上次吃地瓜粉团的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做一顿蒸肉丸来尝尝！”
“可惜没有剩米饭，肉丸里面加点米饭会更好吃。”
两个人一起干活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一刻多钟过去，碗筷调羹全然洗净倒趴在水池上。
灶头那盆肉丸馅已经腌制完成，许东山翻出昨日林大松和许春喜送来的农家地瓜粉，大方地舀了六大勺倒入盆里。
“你的手还皱着就别用手拌了！”在许东山即将将手伸进盆里时，苏月娘及时递来一把饭勺。
到底是小姑娘心细，还注意到许东山的十指指腹因洗碗还皱着。
趁着许东山还在拌肉丸，苏月娘赶紧点柴烧水，找出最大的甑箅抹上一层花生油后架在锅里。
两人配合得当，甑箅一架好，许东山将拌好的肉馅挪到灶头正中，左手抓起一大把肉丸泥，用力一挤，肉丸泥从虎口处挤出一截儿后快速收紧虎口，用饭勺接住挤出的肉丸放到甑箅上。
这盆肉丸泥拌得十分扎实，放置到甑箅上也不见变形，想必蒸出锅后也不会有多大变化，许东山干脆将肉丸放得紧凑些，如此一来，那一大盆肉丸泥正正好能够放在一层甑箅上。
……
约莫一刻钟之后，蒸肉丸与重新加热过的丝瓜花蛤肉片汤一齐出了锅。
一颗颗圆滚滚的肉丸站立在甑箅上呼呼往外冒白色热汽，表面崎岖不平的淡黄色地瓜蒸团中夹杂着菜头丝与被切得细碎的其他食材，虽说许东山说加上米饭会更好吃，但不加米饭的蒸肉丸却更清澈好看。
肉丸吹了会儿风后，苏月娘才用筷子夹起一颗肉丸准备送进口中。
夹起的一瞬，苏月娘借着筷子感受到了肉丸的弹性。
趁着许东山不注意，苏月娘悄悄用指头捏了捏肉丸。
晾了一会儿的肉丸表面已经没了水珠，手指头捏下去有些粘，但松开却不会黏手。
手感都如此好了，口感应当会更好。
怕许东山发现自己的幼稚行径，苏月娘缩回手，张大嘴巴，将整颗蒸肉丸丢入口中。
舌头触及粉羹的滑嫩，牙齿感受马蹄碎菜头丝的脆与肉末的嚼劲，肉丸嚼碎，口腔中萦绕着地瓜的清香、荤香以及素香。
苏月娘一吃便停不下来了。
吃到第六七颗的时候，容易噎嗓子都地瓜粉终于惩罚了吃得着急的苏月娘。
苏月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拍着许东山的胳膊让他将勺子递了。
许东山马上将勺子递过去，满面担忧地看她喝过三大口汤后别过头用力咳嗽。
“慢点吃，我不跟你抢。”若是对面的人是许春喜，许东山可能就皱眉骂她了。
苏月娘捧着心口，小声嘟囔，“哪是怕你抢……都怪你做得太好吃了。”
许东山低头继续吃肉丸，眼里多了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