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影靠在床头，手中握着个人终端，屏幕的光亮映在脸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屏幕上是一篇在智能城网络上迅速发酵，引起讨论的帖子，标题刺眼而挑衅：

《震惊！基因优化计划的真相？普通人还有出头之日吗？！》。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滑动屏幕，目光扫过那一段段带有煽动性的文字。

【先来跟你们科普一下，什么是“基因优化计划”。简单来说，就是智能城为了培养出更强大的哨兵和向导，搞出来的一个“优生优育”计划。】

【他们从基因库里筛选出所谓的“优质基因”，然后通过人工干预的方式，制造出一批批超级婴儿。这些婴儿一出生，就注定要比普通人“高贵”，因为他们拥有更强大的精神力潜能，更容易成为哨兵或者向导。】

【明白了吗？人家早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现在，成为哨兵和向导的方式已经被这帮家伙垄断了！】

【你们呢？还在傻乎乎地相信什么努力就能改变命运的鬼话！人家成为哨兵向导，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还要去应募，参加测试，注射诱变剂，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博一个渺茫的希望！】

【而那些通过基因优化计划的人呢？他们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成为人上人，享受特权，掌握权力，根本不用冒你们那么大的风险！人家直接从基因层面就“内定”了！】

【更别提智能城里的人都盲信艾奎斯的决策了。艾奎斯？不是你们平时叫的那个生活助手办公助手艾奎斯，我说的是笼罩在智能城所有人头顶的那个真正的超级人工智能艾奎斯！】

【你们以为它无所不能？呵呵，平时你们接触到的艾奎斯就是个人工智障！是的，你们没听错，人工智障！什么生活助手，什么办公助手，说白了，就是个高级一点的玩具！】

【智能城里的犯罪率为什么那么低？因为大家都以为自己被这个机器老大爷全天候监视着，动都不敢动一下。我告诉你们，根本不是这样！那是因为你们早就被驯化了！被洗脑了！你们早就失去了反抗的意识，早就变成了艾奎斯的傀儡！】

【不信？就看看我这个帖子能活多久。如果艾奎斯真的那么厉害，这帖子还没发出来就没了吧！】

【智能城里的人啊，都已经一步步失去了自己的权利，却还不自知！我们都被艾奎斯养废了，每天像提线木偶一样生活，可悲可叹！】

【我们就任由它这样摆布吗？不，我们不能！但看看周围，大家都麻木不仁，依旧沉浸在这虚假的平静中，真是无可救药！】

【普通市民的处境越来越糟，而你们还在做着美梦，以为智能城是你们的避风港。醒醒吧！再不觉醒，你们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敢打赌，这个帖子活不过今晚，艾奎斯要是删了它，就证明我说得对~要是没删，嘿，那就证明它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傻子们！】

凌月影读完帖子，手指在屏幕上停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自己怎么不知道当哨兵向导有这么令人艳羡？发帖者说的，享受了多大权力，他真没感觉到……

工资倒是拿得多些，但每年多少哨兵向导去地面战斗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是提都不提啊。

凌月影靠在床头，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终端边缘，似乎在有条不紊地梳理着思绪。

帖子里的其他内容虽然语气激烈，但信息并不完全是随口胡说。

智能城的社会结构不是什么秘密，活动范围基本局限在智能城中的普通市民与哨兵向导，两者的关系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被有意地割裂。

基因优化计划的推行，确实让这种鸿沟变得更加明显，但凌月影并不认同发帖者的说法。

如今普通市民并非完全没有途径成为哨兵或向导，他们依然可以自行申请接种诱变剂，赌一赌自己有没有成功的可能，只是一切后果需自行承担。

也正因如此，大部分人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那微乎其微的成功率。

听说在以前积极鼓励普通市民尝试的时候，智能城还有一项机制，就是在市民接种失败后，会给家属发放抚恤金。

可现在，智能城已经不再推荐普通市民去注射诱变剂，这项保障制度自然也被废除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现在申请接种诱变剂完全是风险和收益不对等的行为。

渠道还在那里，只是大家都权衡利弊，做出了选择而已。

凌月影看完了帖子，打开与安栗的聊天界面，回复了安栗之前发来的消息：

凌月影：「刚醒，链接里的看完了。」

凌月影：「感觉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家伙，东一榔头西一锤子，不知道到底想抨击什么。」

凌月影：「只看出了对智能城很不满，全是输出情绪，提出了 0 句改变现状的建议。」

发送完消息，他滑动屏幕，查看帖子下的评论区。

评论五花八门，大部分是冷嘲热讽：

【啊对对对，就你自己清醒，我们都是傻子。】

【自己日子过得不如意又来开地图炮了，累不累啊？】

【说得好像你有什么高招改变似的，键盘侠+1】

但也有一些人，注意到了发帖人透露的信息，试图认真讨论：

【艾奎斯不是全天候监控？那智能城的治安是怎么维持的？】

【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艾奎斯用着还挺顺手的啊？】

少数附和起发帖人的评论，也遭到了反驳：

【这楼主说的也有点道理，现在的哨兵和向导，确实都被基因优化计划给垄断了，都没听说过周围谁家有出哨兵向导了。】

【楼上的，基因优化计划本来就是为了培养更优秀的哨兵和向导，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普通人就低人一等了吗，哨兵向导是有特权的阶级，谁不想当？】

【你要是想打感染体你也上呗，又不是不能报名注射诱变剂了。我反正觉得当普通人现在一个月工作两天就能活挺爽的。】

凌月影摇了摇头，心中暗想：

这帖子虽然抓人眼球，但大部分内容都是老生常谈。

就如那条评论所说，智能城在保障普通市民 “活下去” 这方面，做得不错。

最基础的能量块，很难吃但好歹能让人不至于饿死，而这种基础型能量块的价格被智能城把控在极低的价位。

所以对于对生活品质没有太高要求的那部分市民而言，平时想不出门工作的时候就不工作，想工作赚点钱了，身边的生活助手艾奎斯也会智能推荐日结的短工。

在智能城，并不是每个人都渴望建功立业，都想成为哨兵或向导。这帖子里的内容，注定没办法引起所有市民的共鸣。

智能城现在的选拔机制确实存在一些争议，普通市民想成为哨兵向导，接种诱变剂的成功率低得可怜，失败的风险又高得无法接受，这些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发帖者用这些事实煽动情绪，却提不出任何解决方案，显得空洞而无力。

可能就是都吃饱了，大家日子过得安稳了，近十年收复地面的进展也前所未有的顺利，智能城里的氛围也变得安逸起来，才让这种人有机会出来冒头挑拨离间。

不过，帖子里提到的某些细节却让凌月影有些在意。

比如“艾奎斯平时并非满功能运转”，这种信息，普通市民一般是很难了解到的……

凌月影之所以清楚这件事，是因为他在高塔工作时接触过相关机密：

智能城的能源经不起大量消耗，发电量有限，没办法支撑艾奎斯的全覆盖运转。只有筹算会影响智能城的重大决策的，才是真正满功能的艾奎斯。

这个发帖者是怎么知道的？是认识相关人员，还是纯粹的猜测？

这人的信息来源确实有点可疑。

他正准备关掉帖子，安栗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安栗：「你是不是没看我发的截图？」

凌月影看到这条消息，微微一愣。

截图？

他连忙翻回到聊天记录的上方，寻找安栗之前发的消息。

他之前只顾着看帖子，没有注意到聊天记录前面的信息。

他连忙点开了截图，仔细查看起来。

截图里的文字部分，和凌月影刚刚看到的帖子内容基本一致，都是在抨击基因优化计划，煽动普通市民对哨兵向导以及艾奎斯的不满。

重发一遍，只不过替换了一些过激的言辞。

但是，在这些文字中间，还多穿插了几张图片。

那些图片，似乎是某个人的个人资料。

照片和名字都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是，其他的个人信息，却一清二楚。

出生年月，精神力等级，教育经历，高塔期间的成绩，家属关系，甚至上个月的工资……

这些信息，都被一一列出，展现在图片上。

凌月影的目光落在“精神力等级：S 级”上。

虽说图片上的人名和照片都被处理过，但是，精神力等级 S 的向导本来就凤毛麟角，认识凌月影的人，结合这些信息，很容易就能猜出，这个资料指向的就是凌月影。

凌月影：「？？什么情况？」

凌月影：「居然还能有我的事？」

凌月影连续发送了两条消息，表达自己的震惊和疑惑。

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个人信息，竟然会被人泄露到网上，还被当成了攻击基因优化计划的“靶子”。

消息发出去后，他重新仔细查看了一遍图片上的信息。

那几项——出生年月、教育经历、工资水平，与他自己的档案一模一样。

凌月影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信息泄露了，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但细看之后，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

截图中的信息，虽然大部分都和自己的一致，不过再仔细一看，也有一些地方似乎……对不上啊？

比如，他在高塔学习期间的绩点。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高塔学习期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公认的优等生。

可是，截图中的绩点，比他实际的低一截。

还有，家属关系那一栏。

图中的家属关系一栏，写着：

兄 XXX：X 级哨兵，精神力 S 级

父 XXX：X 级向导，精神力 S 级

专属哨兵 XXX：X 级哨兵，精神力 S 级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凌月影忍不住笑出了一声，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豪华的背景？

他有一个 S 级哨兵的哥哥，这倒是没错。

可是他的养父，明明是一名普通的退休哨兵，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精神力 S 级的向导？

还有，他的专属哨兵……

凌月影看着这几个字，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专属哨兵是谁。把职级也一起抹了，是怕露馅得太明显吗？

打个马赛克，就想装作是第三个人了，真够故弄玄虚的……

这堆资料，应该是在自己的档案基础上加工编造出来的吧？

等等……

和自己对不上的那些部分，S 级养父、在校绩点……

这些怎么越看越眼熟？

凌月影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沈岳。

沈岳的养父是 S 级哨兵，绩点也确实不如他高。

难道……

凌月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些信息眼熟了。

这些信息，根本就是将他和沈岳的资料，拼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