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美轮美奂的场景却并没有吸引徐溪山多久,他对舞蹈的了解不深,站在这儿也看不清如月姑娘的脸,很快他便失去了兴趣,开始逆着人流往外走。
“劳烦让让,让让。”徐溪山艰难地撇开眼前的“众众众”,推搡过来推搡过去,好半天才挤出来。他深呼了一口气,准备离开这个让他再待会儿估计就要窒息的地方。
他这回出来,不仅仅只是对外面的世界好奇而已。
既然已经决定要好好利用原主得能力与天赋,徐溪山很快地便制定好了初步的行动计划。
这第一步,就是先去摸索一下这个时候的医生大概都是怎么做的,所以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先去找家医馆考察一下。
谁料他的脚刚跨上门槛,身后的人群就立马爆发出一阵带着惊慌的叫喊声。
徐溪山本能地回头一看,一道绿莹莹的微光直直的笼罩在正在圆台上的如月,像一束舞台灯打在了她身上。
但如月的动作却显现出她的抗拒,她停了舞蹈,此刻正用手挡住头,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嘶声,干涩沙哑,怎么听都绝不会是一个妙龄女子会发出来的声音。
她痛苦地嚎叫着,人群也开始寻找那道光的来源。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有人吼了一声,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朝那人所指的地方望去——一个碧绿色的扁圆型物体正在空中悠悠地旋转着,那道令如月痛苦不已的光就是从它投射而下的。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注]一道男声自空中传来,悠远空灵,所有人不由得摒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开始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如月突然惨烈地尖叫了一声,下一刻,她的四肢突然开始越缩越小、越缩越细,最后变成了树枝大小,上面的表皮不再是人类的肉色,而是越变越深,逐渐皱皱巴巴,最后变成了一个深色的鸡皮模样,她的五指也变得分外纤细锋利,从手指,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爪子!
徐溪山再一眨眼,下一秒,如月的身后突然变出了一条极长极绚丽的羽毛,她的躯体在那束光的照射下逐渐缩小,最终现了原形——是一只颜色靓丽的白孔雀!
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还对貌美如花的如月姑娘高声振臂的人爆发出了一声声惊恐的尖叫:“妖怪啊妖怪啊!!快逃啊快逃!”
孔雀精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似疯狂的亡命徒一般,一阵飞跃,飞速地朝门外奔来,正是徐溪山所站的方向!
徐溪山看见一个白色的大孔雀朝自己飞奔而来,心中暗骂一声,随即脚步一转,正是要堪堪躲过——
叮。
一阵清脆的铃音响起,声音微弱轻灵,听得人格外舒心悦耳,但那白孔雀却被那声音瞬间钉在了原地。
“还想逃?”那道男声再次出现了,这一次,徐溪山看清了他的身形。
身着白袍,高束发冠,极其干净齐整,没有一丝杂发,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弯,下缀一颗泪痣。他缓缓从二楼飞下,风扬起他的广袖,宛如一位落入凡尘的谪仙。
徐溪山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小白脸了!
小白脸走到徐溪山面前,朝他颔首,随后拿出那刚刚漂浮在空中的扁圆形物体。这下徐溪山看清了,这东西就像个水壶,但是没有把手和壶嘴,像个有盖的圆锅。
他抬手一挥,那被钉住的白孔雀瞬间就被收进了法器之中。
小白脸盖上了盖子,微微一笑,正准备朝徐溪山说话,下一刻,那法器的盖子就被顶起了半截,与刚刚的女声截然不同,那里面传来了一个非常粗狂雄伟的男性声音:“祝仁!我【哔——】,你给老子等着!”
目睹了全程的徐溪山:......这孔雀居然还尼玛是个女装大佬?!
祝仁的笑凝固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把盖子旋得更紧了,白孔雀那十分煞风景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见笑了。”祝仁温和道,“这位公子,你没受伤吧?”
徐溪山摇摇头,问:“他——”
“这是一只六百年的孔雀精,修炼成人后便爱伪装成年轻女性,专门吸食年轻男子的精气,我从南诏一路追到建康,终于在这里将它收服。”祝仁道。
徐溪山眉头一跳:“吸食男子精气?”是我想的那个......
祝仁正经地点点头:“就是大家一般都会想的那个。”
徐溪山眉头跳得更厉害了:“可他是男.......公的?”
祝仁面色未改:“是的,它是断袖。”
徐溪山:......
他回想起刚刚“如月”轻拂在那些人脸上的水袖,自己还因为他袖中的香气微微失了神......
徐溪山的面色一阵青红变化,好不精彩。
自己刚刚是不是在现场看到了传说中的爱跳舞的gay?就是稳音、大红书上他偶尔会刷到的那个?!在手机上看到的冲击对他一个直男来说已经很超过了,在现场看到,徐溪山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接受边线又要被拓展了!
徐溪山真切地“哇”了一声,感慨道,真是民风开放啊!
祝仁又挂起了笑容,声音温温柔柔的:“这位公子,既然你没受伤,那么,我就先走了,就此别过。”
徐溪山点点头,一句“再见”都要蹦出口了,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真的是捉妖师?”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徐溪山就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蠢,人家刚刚才把一个活生生的妖怪给收了,自己还问别人是不是捉妖的。
祝仁像是也被问愣住了。但他还是教养很好地回答:“当然。公子何出此言?”
“噢。”徐溪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是,你跟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捉妖的好像都不一样。”
之前在映空的片段里,沈明庭的捉妖都是打打杀杀的,把妖怪打服了,然后直接挫骨扬灰,没有祝仁“收”这一步。
似是看穿了徐溪山一般,祝仁微笑道:“世间捉妖派别千千万,有些用剑,有些用枪,还有些徒手,也有些似我这般,可以利用术法,不用直接打斗。”
徐溪山懂了,战士,刺客,射手,这人就是法师。
沈明庭?徐溪山思索了一下,他又刺客又战士的,很难定义。
祝仁接着道:“每个派别对于妖怪的最后处理也不一样,方式实在繁多,一言两语道不尽,但都殊途同归,护的是天下安平。”
“受教,受教。”徐溪山真心实意道。
“时候不早了,公子,我们就此别过。”祝仁一拱手,转身出门去了。
徐溪山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个礼,看着他翩翩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他便回过神来,不能因为一个小插曲就忘了正事。
他环顾一周,拉住刚刚把他带进门,现在正在收拾残局的店小二,问:“你好,问一下,这边有医馆吗?或者有哪个大夫住在这里吗?”
小二闻声抬头,看见此人略显熟悉的脸,又听到他的问题,顿时大惊失色,握住徐溪山的肩膀大声道:“公子!公子!刚刚您受伤了?您在我们店里受伤了?!”
徐溪山把他的手扒拉下来,说:“没有,我没事。”
小二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松了口气,问:“那您问这个干嘛?”
徐溪山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沈明庭的脸,于是他道:“我们家少爷生病了,我去给他拣点药。”
“哦哦,那您出了门往右边走,过了一个玉石首饰店,再左转走到头,便是回春医馆了,里面的卢大夫人虽然年轻,但医术好得不得了呢。”
徐溪山道过谢,按照小二指的路走了好一节,终于看见了那“回春医馆”。
刚一看见,徐溪山就被门口排着的长队给吓着了,从头到尾,足足有几十号人,排满了整个长街。
徐溪山走到门口一望,那门口被人群堵死了,根本挤不进去。
无奈,此刻天色还早,于是徐溪山只好老实地排队去了。
不过,虽然这队伍奇长无比,但进度却格外的快,没过一会儿就排到了他。
“下一位。”有人在里面喊了一声。
徐溪山顶着那块“妙手回春”的牌匾,好奇地走了进去。
一阵清苦的药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周围,面前是一位面容非常沧桑的老中医,那人只看他一眼,道:“手。”
徐溪山伸手,老中医姿势老道地一把,吊着个吊梢眉斜斜地睨了他一眼:“肝火上炎、饮食不节、气血两虚。又是一个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日夜颠倒饮食不规律的年轻人。”
徐溪山一愣,这个描述是原主还是他?怎么和现代的自己的作息规律那么像呢?
“没病,走吧。”老中医一挥手。
“哦。”徐溪山起身,都走了几步了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来把脉的啊,是来做实地考察的。
想起这一点,徐溪山折返,但那屋内很快就被人挤占满了,他只能在外围的角落里观察。
那老中医一连看了好几个,嘴里的“批语”都大同小异,几乎就几十秒一个,怪不得队伍能行进得那么快,徐溪山默默地想,这真的是正经医生?
徐溪山越看越觉得怎么有些不靠谱呢。
“卢大夫,您帮我看看,我最近啊胸闷气短。”一位中年妇女对老中医道。
卢大夫道:“风寒,走吧。”
“那您给我抓点药吧,我这......”
卢大夫置若罔闻:“下一个。”
很快,那妇女就被新上来的人们挤到后面去了。
徐溪山在一旁都看惊了,医生还能这么看病?
他又观察了好几个,有感冒的、风湿关节炎的、发烧的,卢大夫只是说了病症,就把人打发走了,一副方子没写,一点药没抓。
徐溪山拉住一个刚看完的人,问:“你好,我问问,这卢大夫看病就这风格?”
这人是刚刚被确诊为“风湿”的那位,他见徐溪山一脸迷茫,笑道:“新来的吧?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卢清大夫就是这样的。”
徐溪山一脸懵。
“卢大夫给我们大家伙儿把脉,可是不收诊金的!不仅如此,病症看得又准又好!不过卢大夫小病不治,专职疑难杂症。所以啊,大伙儿都在他这儿先做个检查,再去其他医馆那儿抓药。”
“可是这样不麻烦吗?万一有个什么急病,岂不是都耽搁了?”
“嗐,卢清大夫还有个儿子的嘛,他每天上午出去采药,下午负责接替卢大夫给我们看诊,只要他在,我们就拿得到药,他人又俊,医术又好,诊金还便宜,大家都乐意找他。所以啊,不急的病——像我这腿老毛病了——我们一般就上午和中午来找老卢大夫来看,知道个现状就行;急的病,就等下午小卢大夫回来了再看。”
那人话锋一转,语带疑惑道:“不过说来也奇怪,今天都要傍晚了,小卢大夫怎么还没回来,我还想给我媳妇儿拿副药回去呢——诶,说曹操曹操到!你快看!”
他手朝北边一指,徐溪山顺着望过去,看见一个背着背篓的人影出现在街口。
“是小卢大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