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景琪神色自然地放开了她，温玫蹲下来打量着哀嚎的小狗。
这是一个未成年的中华田园犬，通身毛发呈黄色，面部发白，带着土憨土憨的田园气息。
“小狗狗，是不是饿了呀？”
温玫有点不敢碰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腿肠，撕开包装，喂到它嘴边，一边语气轻快的小声说着：“我真不是故意踩你的，小狗狗原谅我吧！”
也不知它听没听懂，趴在地上，眉眼耷拉，委屈地低咽一声。
“你口袋里还有火腿肠？”
他真是角度清奇，又会划重点。
温玫补充：“还有巧克力，你吃不吃？”
又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几块包装精致的小方块，伸手递到他面前。
湛景琪愣了一会儿，盯着她手心的巧克力好几秒，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
温玫没管他什么反应，站起来找到他的口袋，拉开，把手里所有的巧克力撒了进去。紧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紫色棒棒糖，熟练地拆开包装纸，一口含进嘴里。
他忍不住默默瞥了眼她百宝箱一样的口袋，“……”
“啊，对了！”
她忘记通知褚希了……
正好奇她还能变出点什么，温玫将手里喂了一小半的火腿肠递给湛景琪，轻声询问：“你帮我喂喂它？”
湛景琪：“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她手里接过，指尖微微蹭到了她的肌肤，有点痒。
温玫用空出来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新手机，点开聊天框，她才发现旧手机把未说完的消息发了出去。
而暴躁脾气大的褚希轰炸了她好多条信息，她几乎是拧着眉划到了底。
褚希：严？
褚希：严什么？
褚希：是不是严思凝？你和她私聊了什么？
褚希：温玫，她怎么了？？？
褚希：你说啊！
褚希：温玫，你耍我？故意说话说一半就是想等着我去捉你是吧！
褚希：好！你等着！耍我你就完、了。
隔着遥远的屏幕，她都能感受到对方咬牙切齿的杀气。
温玫大呼冤枉，正打算解释几句。湛景琪喂完小黄狗站起来，问她：“你还有吃的吗？它好像还是很饿。”
湛景琪比她高出一个脑袋，视野开阔，不经意间就瞥到了这个备注为褚希的名字。
他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虽然只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但是高中时和温玫几乎形影不离。听说他们两家还是世交，她和这个人几乎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他去学校的次数不多，但只要幸运遇到了，他们必定肩并肩走在一起打闹。
考完试那天，下雨。雨滴滴嗒嗒地掉下来，有的大有的小，淅沥沥的。经过校园道路内，一颗枝叶繁茂的大香樟树，层层叶片上的雨水汇聚成一大滴，落在他没来得及遮挡的右肩上。
他没什么情绪的右瞥了一眼。
原本只有硬币大小的水痕，很快晕染得越来越大，几乎湿透了半边肩，润湿的衣袖贴在皮肤上，与人类体表形成了独有的温差。
放学时分，周围都是稀稀拉拉，撑着雨具看不清面孔的人群。他撑着一把黑绿相间的雨伞，慢慢走着，另一只手插在外衣兜里。
前面一对男女躲在一把小伞下，男生将伞大半都倾斜在女生那边。
“褚希，去看电影吗？”他听见女生问。
“一个破电影有什么好看的。”男生十分不屑。
“去啊去啊，今天下雨，你又不打球。”
“切，小爷的宝贵时间是用来看电影的吗！”
“好吧，等会儿你回去了，我却没回去。在路上一不小心倒个小霉，出点什么意外，你就等着回家挨揍吧！”女生语气遗憾，嗓音温温凉凉的，带着雨天独有的清冽。
“行行行，真是服了你了！每次都拉我下水，让我背锅。”他不服地抱怨一句。
“滚蛋，爱背不背！”女生负气往前走，冲出了伞下舒适干燥的安全区。
“好好好，背！行了吧？大小姐。”男生立即往前抻过伞，紧追上去，不让女生沾到一点雨水。
雨水好像刺透到骨头里了，湛景琪终于察觉到阵阵的冰冷。
他眼神一直平静地注视着，面上看不出悲喜，微抿的嘴角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弧度，没有变过分毫。垂眸看向脚下的路，如自己的人生费劲无趣，终是狠下心，加快了脚步，越过他们，混入汹涌的人群。
“啊！”他听见女生的惊呼声，脚下一顿，没忍住回头。
她身边的男生早已挥起拳头，朝作俑者恶狠狠地挥过去，“没长眼睛啊！这么大摊水偏要踩上去，找揍是不是？！”
不论他的眼神先前再如何平静，此刻，还是泄了几分波动。
她发生什么都不会与他有关。他只是一个碰巧与她擦肩而过的、平平无奇的路人，和周围打着伞的什么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为她出头，需要身份。
他想攥拳，可指尖刚动一下就停了，又能如何呢？湛景琪扯了扯嘴角，继续往前走去，对话声渐行渐远，很快在降雨声中失了联系。
……
“没了，咱们走吧！”温玫收起手机，摆了摆手，“小狗拜拜！”
这次温玫不再倒着走，她不知道湛景琪为什么缄默下来。正如她也累了一般，想快些赶回去。两个人没有再不着调的聊天，只并着肩，安静走着。
回去比来时速度快得多，走进小区门口。
还是湛景琪率先打破沉默，嗓音在夜里有些倦哑，“我还以为你会把它抱回去。”
“小狗吗？”
“嗯。”
温玫认真思索着。
给它美味丰盛的食物、温暖漂亮的大屋子和主人满心满眼的宠爱，不用忍受颠沛流离之苦，不再挨饿，不好吗？
何况这些条件，她都能轻而易举做到。
为什么不做呢？
“嗯……或许有些人或是生灵，会为了口腹之欲，甘愿当那被圈养的宠物。但是还有更多的生物，即使饥肠辘辘也要那美好的自由，哪怕明日就会死去。”
她不愿它没有自由。
“可是，它已经跟上来了。”
温玫顺着他指的方向回头看，小狗狗果然跟在后面，看到温玫发现了它，立即“呜呜”发出叫声，吸引她注意。
温玫朝它勾勾手，小狗立马“哒哒”迈着欢快的步伐，朝她狂奔过来。
“你成精了是不是？”温玫动作轻柔地摸摸它的脑袋，犹疑着什么。
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开门。
时间是九分钟前。
温玫心里嘀咕，他还真的来了。
“小狗狗，跟我走！”
湛景琪和温玫刚踏出电梯，一个女生从旁边冲了出来抱住湛景琪，巨大的冲击力把他撞得连忙往后退。
“哥！你终于回来了！外面一直有个人不走！好可怕！”他稳住身体后正想说什么，跟在脚边的小狗被踩到了，一直朝湛可可凶狠地吠叫。
湛可可被吓得一惊，躲在湛景琪后面，立马对着小狗凶回去，“凶什么凶！我又不是故意的！”
湛景琪沉声制止，“可可，道歉。”
湛可可不吭声。
“我说的两个条件都忘了？”其中一条就是听从他的安排，不乱发脾气。
湛可可嘴一撇，不情不愿，气鼓鼓的，“对不起。”
温玫蹲下身检查了小狗的情况，确认只是受了惊才会下意识的乱窜后，松了口气。安抚好小狗的情绪，随后站起来看向湛可可，嗓音温柔平淡，微笑一下：“没关系，我等会儿就把它送走。”
湛可可僵了一下：“……”
干什么？
讲得好像她容不下一只狗一样！
“我又没说要把它送走……”扭捏了一下，最终小声说：“对不起……”
湛景琪和温玫对视一眼，他感到十分抱歉，“这是我妹妹，不懂事，请见谅。”
温玫：“没关系。”
褚希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没事吧？”
温玫摇摇头。
湛可可得了势，呼喊着，“哥，就是他！一直在门外不走，吓死我了。”
湛景琪早就看见了他，只不过褚希向来只把关注点都放在温玫身上，不在乎其他人的存在。
和从前一模一样。
此刻，湛景琪和褚希两人淡淡地对视一眼，不显山不露水。
“抱歉，吓到了令妹。”褚希先一步收回视线，又看向湛可可，笑了一下，“小妹妹，我是警察。”
所以，她不应该怕他才对。
“哦——不像。”湛可可很不给面子。
温玫跟着偷笑，附和着，“他确实不太像。”
谁让他顶着刺挠寸头，头发又短又硬。那表情嘛，又凶又狠，看起来就脾气大，不好惹。
也确实不好惹。
自褚希出现后，湛景琪便没怎么说话，微微磕着眼，像被抽离了灵魂，没什么活力。
“这是褚希。”她向湛景琪介绍着。
她又看向褚希，“这是我邻居，湛景琪。”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没有太热络。随后她想起褚希过来的目的，便客气地开口道：“你们先回去吧，我送褚希下楼。”
兄妹两人往回走着，湛可可忍不住八卦，“哥，你什么时候和邻居关系那么好了？”
他淡声回答，没有什么情绪，“以前和她是同学。”
“难怪。”湛可可小声嘀咕着，偷偷往回瞄了电梯方向一眼。
温玫刚才这么上来的，现在又原路下去，只不过身边的人一下变成了褚希。
“他喜欢你。”褚希语言笃定。
“不可能。”温玫同样。
褚希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屑，“也好，反正我讨厌他。”
额……
“严思凝怎么了？”他认真起来。
“她下个月十号回来。”她不动声色观察旁边人的神情，“咱们去机场接她吗？”
褚希冷笑，“那个没良心的女人，谁爱去谁去！”
温玫：“……”
她就知道是这样。
拜托，现在是谁因为一个名字的开头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啊？不过她早就习惯了，不算意外，更懒得戳穿他，“她回来了你打算怎么接近她？”
某人面无表情，“没有打算。”
“我有打算！”温玫连忙抢答。
褚希：“？”
他眯着眼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怎么感觉好像有阴谋？
“你看看你的脚下，是不是有一只又萌又乖的小狗狗？”
褚希将视线往下移，嗤笑出声，“丑得要死。”
“……”
“你知道吗？虽然严严看上去冷淡不近人情，但是她对宠物特别有爱心！”
“以前她养过一条狗，后来走丢了，听她描述就和这只狗特别像！”
褚希皱了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温玫给出说服力，“你连她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她养过狗？”
“……”
温玫仔细盯着他的反应，默默咬了咬唇，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分析，“到时候你就可以用这只狗接近她，是不是很赞！”
原来是想让他养狗。
“呵呵。”他冷笑一声，温玫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