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奈何,被商乙请进去之后,不知怎的,说服了他,可第二日再去找他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经被掏空了。
失了神眼,他便是一个废人的存在,因此大家也猜测,他是不是自残了,毕竟这么高傲的一个人,没了傍身的物件,心气被打碎了,受不住也正常。
但,再过几日,去看他时,不见了,直到在一口枯井当中,发现了破碎的女子衣物,还有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
浮在水面上的闵净长老被捞了上来,命根子已经被打断了,现下便卧在床榻上,唯有一口气若游丝的气息尚存。
众人猜测他是强犯了良家女子,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又觉得毕竟是身为长风寨的看家人,
这事情传出去有辱城主的名声,因此压了下来,对外只声称,他是死了。
直到周婉真真看到那人是何种模样时,便觉得老妪的话,说得还是太清了些。
不知是不是他们通晓阉割之法,长老被置于凉壁之内,
甫一近身,便感到扑面而来的冷意,以及诡谲的邪气,屋内不通风,不打灯,有些阴沉。
周婉不自觉裹紧了身子,屋内看守的人不多,一见到商乙模样的周婉便朝他行礼,
周婉有模有样地让他们起来,又让他们带自己指认那人在何处。
于是借着薄弱的灯火,她便开清了,被挖去两个眼珠的眶中,有几条细小的东西在抽动,周婉凑近了去看。
便看到几只肥厚的白虫在蠕动,将小小的眼眶挤得密不透风,更有甚的,还探了出来,趴在溃烂处,吮吸着里头的肉糜。
登时胃里掀起一阵痉挛,周婉忙不迭后退了几步。
在旁的侍从似有所感,又将他拉到一旁,盯着床榻上人,道,“是从里面开始烂的,他活不过今晚了”。
“嗯”,周婉又偏过头瞧了几眼。
胸膛还在起伏,只不过,不知是他的心脉波动,还是里头的蛆虫在抽动,
死老鼠的味道又不自觉地钻到了鼻腔,周婉头皮发麻,撇下几人便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婉微微错愕了几秒,便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周婉恰与他错身走过,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微怔了片刻,扯了扯衣服,
坦然道,“你觉得能光明正大走在这里的又会是谁?”。
“可我觉得你像一个人”,男子绕到他身前,惯常般微微俯身,
却又面对比自己还高出几多的身子,有些愣怔,“一个不听话的”。
“那你可能认错了”,周婉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哪知男子直接将她一拽,压在了墙角,温声道,
“你想报仇那也不是现在啊,你看看,接二连三地死了那么多人,
你一个外来的,什么仇都没报到,先把自己搭上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还有,我不认识你”,周婉愤愤地将这人推开,
身子高点壮实点,面对同样的人,都不需自己使用任何妖力,周婉很是满意。
“你到底是想报仇呢,还是想旧情复燃”,丛垠跟在她身后,声音压低道。
而正巧出来的老妪,冷不防撞见两人,情谊颇深的样子,心里头那叫一个得意,
商乙死了,自家的孩儿就是下一任城主了,也就不去打搅两人,自个操持他事去了。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周婉怒道。
丛垠面容清俊,长风寨西面黄沙漫天,粗粝的沙石不消半月,便能将人的脸磨破层皮,
可眼前的人不仅细腻地看不出半分瑕疵,又是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愣谁看都会觉得是个温谦的贵公子,除了那双冷淡狡黠的眼。
“除了你跟我回去,我替你复仇,岂不痛快”,丛垠说得很自在,也不怕路过的人听见。
“不需要”,周婉自知顶着商乙的样子,和一个陌生人走,未免太惹眼了些,便走至无人的脚落,换做了自己的模样。
“有长进啊,瞧不出一丝破绽”,丛垠挑起她的一束乌发,
凑到鼻尖闻了闻,许久未见的殷勤模样,着实让周婉泛着恶心。
周婉拍开他的手,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丛垠顿了顿,缓缓笑起来,
“你的老相好,倒是有些蠢,我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他才醒悟过来,
你说,你心心念念着他,还不如念着我,起码我比他聪明,
他有的我未尝没有,你若是喜欢他那副皮囊,我偷来就是”。
“那你得庆幸不是他”,周婉也不理,绕开他走了出去。
丛垠这人来无影去无踪,谁都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座下弟子几百,
而自己却也不过是颗棋子,她就算脑子成了浆糊,也拎得清,毕竟谁有胆对上司动心。
近日应是西部将士被伤,所以调了好些兵力过去,寨内冷冷清清的,有些许萧瑟。
翠柳还未寻得,只怕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你为何不问问我”,丛垠追上她的步子。
“问你?”,周婉顿住,也对,何不问问他,毕竟西部死了那么多人,
是他的手笔,而那个长老也未必不是他搞的鬼,“翠柳哪去了”。
“就这个?”,丛垠笑了,“你托翠柳去下药,药没下成,
被人抓住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真以为还是周家无忧无虑的小姐吗?”。
说到最后,未免少不了一顿训斥,周婉早已习惯,义正言辞道,
“除了下药,还有别的法子吗?这群妖族,除了捏碎妖丹,
还有什么方法取性命,况且我本无妖丹,妖力损耗的快,所以……我”。
“所以你不得不委身你的仇人,从他身上获取妖力?”,
丛垠冷哼一声,似颇不悦,“周婉,你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在周家被屠了之后”,周婉愤愤道。
“愚蠢,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被钉在架子上的就是你了”,丛垠警告道,
“干什么之前动动脑子,别整日地投机取巧,自己被吃干抹净了,还巴巴地给人送呢”,
说罢,又屈起双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周婉被他的力道一推,身子猛地一倾,丛垠眼疾手快,伸手搂了起来。
恰在此时,靴子砸地的声音愈来愈重,丛垠往那方向瞥了眼,
嘴角勾起笑,头伏得更低了,从远处看来,极似情人间呢喃低语,场面要多暧昧有多缠绵多悱恻。
随之,一道冷呵适时传来,“放开她”。
周婉只觉几乎是同一时间,天旋地转间,自己被商乙抱住了,
她抬起脑袋,见他拧着眉,冷冷地开口,“丛垠?嫌命长?”。
“不,还请大人明察,是她引诱我的”,丛垠规距地抱手道。
周婉“……”。
商乙倒是不甚在乎地抬脚将人一踹,而后向身后的人道,“把这人关到地牢”。
丛垠被踹倒在地,狼狈不堪,说的话却处处刺着有心人,
“就算把我关到地牢又如何,她也是我的,你将我带到这里,
不就是为了让我和她见面吗,现在见到了,还要感恩您的大德,让我们旧情复燃”。
“你胡说什么啊”,周婉怒道。
这人别的没帮自己,颠三倒四的能力倒是实打实的足,若是真被怀疑他们两有染,接下来的打算又该如何处置。
“是吗?你们两旧情复燃,我看也没燃起,不就被我扑灭了,可见,也没有多少情”,
商乙转身拿了把刀,拎起地上的人,二话不说,就在他胸口捅了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时候,
丛垠胸口便多了个腕口大小的洞,噗噗噗的血水冒了出来,
淌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泊,上面浮着丛垠得意的笑眼。
“丛……丛垠”,周婉一惊,伸手想去拦下,却冷不防接了一手的血,
丛垠垂下眼,看着周婉,柔情蜜意的,好似白发老人,临死前的嘱托。
“走开”,商乙拎起她的后衣领往外拽,周婉跌在地上,商乙没有看她,
而是松开手,仍由软塌塌的尸体滑下来,又牵过一方帕子擦净手,转身对身旁的人道,
“凶手已经找到了,杀害长老,残害将士的丛垠已被诛杀,各位退下吧”。
围在周侧的人低头窃窃私语,急急忙忙将他们召集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出,就这样就定案了?会不会太随意了?
果然,有一个胆大的站了出来,“大人,这地上的姑娘看起来也是和他一伙的,都是人族,不排除是同伙的可能,按理,应当……”,
男子说到后面不敢再说了,只因一道凌冽的目光正剜着他,恶寒慢慢爬了上来,最终回到商乙的面上。
商乙缓缓开了口,带着几分趣味,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人,“应当一起杀了?”,
又顿觉不够,蹲下身来,对着她战栗的瞳仁道,“他既是你的相好,为何不为他殉情”。
声色寒凉,冷不丁灌在周婉的身上,一贯冷静的她有些无措,丛垠看似死了,只有她知道,那人没死,
而他的目的就是抹黑她,让她乖乖地回去,跟着他学习技艺,然后再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棋子,为他卖命。
可虽说安稳,但蛰伏多年来,她又不得不为周家报仇,上上下下几百条人的性命,便轻易抹去了吗?
思及此,她的眸色顿时锐利起来,镇静地看着他,“死人的话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