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又过了几刻，麻绳半点断裂的迹象都没，几人面面相觑，这时有一个小厮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开口道，
“各位大人，我……我拿错绳子了，这时捆时绳，要待明日天亮之初才能解开”。
这个小厮就在几人的拳打脚踢之下滚了回去。
周婉拍拍手上的灰尘，气馁道，“把他押回去吧，明日再来”。
“是。”
*
地牢内，宋栗安正安闲恣肆地盘坐着，把手上的铁链抛上去又落下。
提溜地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眼前的谢复生身上，仍旧是被捆得一丝不漏的模样。
宋栗安往前挪动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在想什么”。
连着几天不是被抓就是在被抓的路上，是个人心里都不好受，何况是打小就有点心理问题的他呢？
见他没说话，宋栗安索性坐了下来，细声细语地道，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个人虽然偶尔运气不太好，但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谅我们这下场也不会太糟糕”。
说罢还心虚地环视了一圈，破破烂烂的牢房，老鼠蟑螂爬来爬去，外头还接连的几声嚎叫。
嗯，还行吧……。
“嗯”，谢复生闭过眼去不看她，料想是要休息了，宋栗安也就走开了，可她刚转身，就被他伸手拽住。
宋栗安纳闷地对上他的眼，“怎么了”。
“我在想你是不是后悔救了我”，谢复生说得诚恳，宋栗安也没想到，在这种危机关头，他还有心思说这个。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
“真的”，他好似不相信一般，发问道。
宋栗安点点头，没有半分虚假，“真的”。
话说，也不知周婉怎么想的，把他们两关在一起，也不怕他们跑了，不过，宋栗安又环视了圈，兴许是牢房不够了。
毕竟这里一格一格的小监狱，关押的妖兽可是满满当当的，匀出的这么一间牢房，还是恰才死了人的。
想起这个，宋栗安就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离地上的那滩脓血远远的。
“你怕我？”
“哦，这倒不是，就是你看，这血着实怪吓人的”，宋栗安也拎起谢复生挪到一边。
“血？”，谢复生眸中闪过一丝醒悟。
宋栗安点头。
“你过来点。”
“怎么了？”，早已有了前车之鉴，宋栗安往后退了几步，环住自己，警告道，“这可是在牢里”。
谢复生低笑了一声，道，“我就这么不堪？”。
“自然”，宋栗安想也没想。
“你过来，还记得上次的那个蛊术吗？”
“蛊术？”，宋栗安回想起来。
就是在赵武的那晚，谢复生偷溜出来，给自己弄的，不是说不爱上他就会怎么怎么样吗？现在她可是一点事都没有。
宋栗安狐疑地望了他几眼，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敢在他身边坐下，道，“我记得，怎么了”。
“你拿着这个刀子，往我身上捅一刀，你就可以出去了”，谢复生推了推地上的刀子。
“又捅，就算你死不了，也不是这样玩吧，是个人都会痛的”，
宋栗安把刀子推了回去，“你自己留着吧，我还不太着急出去，在这也挺好的”。
“你……担心我？”，谢复生把脸凑了上来。
灿若星海的两双眸子彼此对望着，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宋栗安瞥过眼，道，“应该是吧”。
谢复生弯了弯唇，虽然那些暗影出的馊主意太馊，但还是要看时机的。
“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那个小孩也不知道被他们带哪去了”，宋栗安正想着。
门外突然咿咿呀呀地喊了起来，声音愈来愈清晰，等声音的主人出现在面前时，宋栗安愣了几秒，“小材？”。
“他们打我，我要回去”，小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牢牢地抱住宋栗安的脖子。
宋栗安把他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关切地问道，“他们怎么打你了，别哭别哭”。
安慰人，她确实不太在行，尤其是碰到别人掉眼泪，更不知如何是好了，小孩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宋栗安手足无措，替他抹着眼泪。
许是此起彼伏的抽噎声惊扰了牢内的妖兽，纷纷把脑袋探出来，指着这边，看好戏般地议论道，“这娘，当得也太不实在了”。
“孩子哭了都不知道怎么哄，感情是捡来的。”
“就是就是，我看十有八九就是捡来的。”
这些声音说得很重，像是故意要宋栗安听见似的。
“你说说，哪些人打你了”，谢复生突然走了过来，语调是异常的温柔，温柔到宋栗安以为自己耳聋又眼瞎了。
直到谢复生把小孩撕裂的哭喊止住，她才恍然回过身，确定是那个狠辣的谢复生。
“他们打我，他们要我把玉佩给他们，可是我不想”，小孩把怀里的玉佩交到谢复生手上，又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们说要……拿我……去换钱”。
“换钱？”，宋栗安斥道，“还是人吗？拐卖小孩这事都做，这群丧尽天良的……”。
“他们……他们还说要把姊姊杀了”，小孩又道。
“把我……杀了？”，宋栗安又问了遍，确定没听错，“他们杀我有什么用？”。
“说是要逼老头拿东西”，小孩补充道。
“老头？拿东西？”，宋栗安细细地想着，莫不是那个老头，他们和时空管理局的人有纠葛？
怎么越搅越糊了？不是说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吗？难不成是骗人的？
“谢复生，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宋栗安突然转头一脸郑重地对他说。
谢复生使了个小诀术，把小孩捞了进来，安顿好后，又转身道，“嗯，知道”。
“你的绳子脱了？”，宋栗安一脸诧异地看着地上捆成团的麻绳。
“还可以再系回去”，谢复生一本正经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宋栗安把绳子踢到一边。
“在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谢复生看着她把绳子踢远，笑了笑。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
想起来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从河里闷头挣上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那时的他还浑身带血地躺在树干边，
对她也没几个好脸色，不过好在她心地善良，让他取自己小命之前看清自己并无半点危害。
要说这最后一个看见的人就是那个老头，好像是叫见光，这名字取的，还真符合他。
那日他告诫自己不要再来的，是不是他就料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趟，况且他语气间，分明是巴不得自己来。
而且那日的阳光很好，她看得很清楚，老人的背后还有一个姑娘，年纪不是很大。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谢复生见她许久不说话，又补充道。
“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周婉他们怎么会认识他？”，宋栗安摸了摸下巴，一时间理不清思路，索性不想了，头一仰，倒地睡了起来。
复又想起这里是命案现场，地上的乌血，还有满地爬的虫子，宋栗安一瞬间腾了起来。
来这里久了，都有点入乡随俗了哈，宋栗安对上谢复生的眸子，尴尬地笑了笑。
“来这里”，谢复生朝她敞开双臂。
宋栗安瞥了一眼，咕哝道，“恶心”，还不如睡地上呢。
*
第二天，宋栗安正迷迷糊糊地睡着，爆发出的一阵尖叫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左右环视，只见远处窸窸窣窣地走来几个人影，手里还拖着什么东西。
不安地回头望了眼，还好不是他们。
那人影越走越近，待视线清晰，宋栗安方才看清，是昨日的大祭司，正开了其中一个牢门，连杀带骂地把妖拖出。
是只雌妖，怀里还抱着小妖。
“滚开，这畜生，抱得那么紧”，男子唾了一口。
“不要，我的孩儿，求求你们，放了他，放了他，我去，我可以”，雌妖哭得撕心裂肺。
“滚开，哪来的这么大劲，耽误我们大人的事，你赔得起吗？”
而那群和她抢孩子的人，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恶狠狠地把她几脚踹了回去，雌妖终于松了手，孩子也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挣得灰头土脸的雌妖失了孩子，呆滞的目色突然滚到宋栗安身上，对上如枯井的眼，宋栗安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安安”，谢复生把她拉开。
“他们……”，宋栗安想说什么却止住了。
五百年前也是这般模样，她也是见识过，还以为五百年后，能好些，可如今看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的贪心太可怕了，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只要长生不老药这个噱头在，他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获取它。
包括不仅限于在伦理道德的边缘上蹦踏。
半妖被抽干血，性命岌岌可危，却并不是哪里都有半妖，
其中最大的货源就是他们自行□□，很显然那小孩就是被抓去繁衍。
“你想出去吗”，谢复生问道。
“嗯，可那些半妖……”，连自己都自身难保，更何况是别人呢。
“好”，谢复生似是把她的话听懂了，抚了抚她的发。
“姊姊，好吵啊”，小孩揉了揉眼睛。
看见他们面对面盘坐，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一下子就蹿到两人中间，昂头看着宋栗安，“姊姊，我饿了”。
谢复生眉角抽了抽，抬手就把小孩拉来，似有恼怒的意味在里头，“你饿就饿，攀在别人身上又是什么意思”。
“我……可我娘都是这样的”，小孩委屈地被他拎到墙角，“娘亲说天大地大娘最大，有什么事都是娘顶着，可是现在我娘呢？”。
说着说着小孩圆溜溜的眼睛就开始落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她又不是你娘”，谢复生怒道。
“可我娘不见了，我跟着姊姊，姊姊就是……”，小孩抽抽答答的，许是被谢复生吓到了，后头的话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好了好了，饿了，那我带你去吃饭”，宋栗安走过来抹了抹他眼角的泪。
“安安，你真打算收了这个……”，谢复生疑惑地道。
年纪轻轻就当人妈，她还真没那个善心，虽然受人所托，但她也不是个救世主。
摇了摇头，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