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不要动怒,你前几日才刚好”
“不是”
又轻又重的声音落到宋栗安的耳中,打破了纠缠不休的噩梦,
她恍地醒了过来,喘上一口粗气,环顾四周,是宋家。
怎么会在宋家?
她摇摇脑袋,试图把最后一点记忆拽回来,手腕拧了拧眉,
冰凉的触感从肘部传来,抬起手一看,竟是自己的玉佩。
拎起绳子晃晃,她轻唤了声,“系统”。
玉佩没有动静,取而代之的是木门推开了,进门的是宋梨,
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她,迅速撩开被子走了下来,轻声道,“阿梨,我……不是故意的”。
宋梨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端来一碗汤药,放在桌子上,
接着便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出去,木门又哐当一声,阖上了。
宋栗安觉得有必要和她讲清楚,火速追赶了上去,跟在她的身后,踟蹰了许久,
才终于鼓起勇气,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阿梨,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当时也不知怎么的,
被血契控制住了,我不是故意要杀宋老爷的,我只是当时迷了心智……”。
越说到后面,泪就不自觉流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眼前的人顿下步子,背对着宋栗安,“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怪你,怪我自己”。
“不是的,阿梨,是我当初没杀死妖族,宋老爷怎么样了,我带回的药有用吗”,
宋栗安走前一步,但却不敢像平常一般,站在她身边。
“嗯,爹爹好多了……”,宋梨攥了攥指尖,似乎下定了某种绝心,
转头将宋栗安搂入了怀里,鼻子抽了抽,许久才说出一直膈在心头的话,
“我不怪你,我知道是妖族,我只是当时被冲昏了头脑,
安安,你这么久去哪了,我找不到你,差一点我就不能原谅自己了”。
“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却……”,宋栗安把脸埋在她的肩头,
嗓音越发含糊,最后只听得到呜咽的几声啜泣。
“没事的,回来了就好,你的玉佩我一直帮你留着,你若是想回去,
我可以把你送回去,现在临安已经被妖族侵占,不安全”,
宋梨把她推开,盯着她肿红的眼,“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不是,我现在不着急回去”,宋栗安抽噎得语无伦次,磕磕巴巴地,
也没把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告诉她,“我要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去找神器”。
“好,你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爹爹快醒了,我们过去吧”,
宋梨牵过她的手,解了身上的薄披风为她披上,掏出帕子揩去泪,
“好了,现在不像只大花猫了”。
“梨儿,谢谢你不怪我”,宋栗安擤了擤鼻涕,被她这么一照拂,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是我当时没弄明白,安安你能说说你这几日去哪了吗”,
宋梨牵起她,把她往宋老爷屋里带,“安安的面色看起来好多了,我还担心你……”。
被妖族带走,能有几个好下场,如果不是她安然无恙回来了,
她真的会一辈子都活在内疚当中,伤了父亲的不是她,而是妖族。
血契,自己那日分明见到了,但是为什么没有多留意一下。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我还逃出来了”。
“还好,你没事”,宋梨笑道。
宋梨的目色如往常般澄澈,只是迎面而来的崔徇礼却似乎并不是这般想,
他飞出一把利剑,将宋栗安硬生生地击开。
冲击波把宋栗安轰在草垛上,不疼但是摔的姿势有点难看,几乎是用的是脸刹。
“崔徇礼,你做什么”,宋梨吼道,急急忙忙地把宋栗安捞起来,替她拍拍身上的泥,担忧地问道,
“安安,怎么样,摔疼了没有”。
宋栗安摇摇头,拽着她的手,被眼前的崔徇礼一恫吓,又迅速放开。
宋梨瞧着她小脸煞白的模样,不解,“安安,怎么了”。
“没事”
“宋小姐,去了一趟妖族,回来还是生龙活虎的,那妖族也没把你抽筋剥骨,
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莫不是又有什么新阴谋”,
崔徇礼往前迈了一大步,伸手把宋梨捞了回来,握住她的手道,“梨儿离她远点,说不定她又要干什么”。
“我没有”
宋梨自然也想过,毕竟是妖族,但她不在乎,宋栗安自来宋家,
老实本分,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觉得宋栗安会勾搭妖族,
也就不在乎地把崔徇礼推开,朝宋栗安走去。
“安安,我没有怪你,但是难以服众,你能不能说说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宋梨诚挚地握起她的手,她是不在乎,可有人在乎,
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崔家和周家是万万不肯放过她的。
“其实是他们把我抓了,然后关起来了,最后我把妖王迷晕捅了一刀就回来了”,宋栗安向她解释得摸棱两可,
但宋梨也醒了,她扯起嗓门,高声对崔徇礼吼道,“听见了没有,安安本就斗得了妖族,
一个区区妖王又有什么,自个回来你们还要质疑”,
说话间还有意地把目光投向屋檐下的一人,那是周家派来的,
“好像你们就不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1]的道理一样,整日唠叨个半天,
却也打算没发动一兵一卒去寻她,今日她回来,你们不高兴不说,
还顾虑这么多,你们还是不是术士”。
被她这么一通讲说,众人也没异议了,周家人也把身子隐了下去,
崔徇礼抿起唇角,面色有点料峭,直挺挺地看着宋梨拉起宋栗安离开,暗沉的眉目波浪翻涌。
宋家老爷自被刺伤以后,也没有睡多少日,刺得不深,
性命之忧是没有,只不过每日需要昂贵的药材入口,否则病情恶化,这条命也就很难拉回来了。
木门已经打开,传来些许药香,宋栗安脚步忽的有点滞涩,
宋梨也看出了她的为难,附耳道,“安安,没事,爹爹不怪你”。
她点点头,心里的忧虑依旧无法消除,直到见到坐在床沿的宋老爷朝她招招手,
唤她过去,那双迈得艰难的脚才挪了几寸,寸寸地挪到他身边,而后低声唤了声,“宋老爷”。
“你这孩子,都说了叫爹爹,怎么还不改口”,宋老爷拍了拍她的脑袋,
嗔怪地说道,“上次是谁说要出去溜达溜达,没想到这一去就这么久,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对不起,您的伤怎么样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厚的手掌,
轻抚着她的发顶,她却有点想哭,但是刚才已经把泪流尽了,现在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宋老爷把她们拽到身边,耐心地说道,“安儿,其实梨儿和我说过,
虽然刚开始我也是有点惊讶,害怕也是肯定的哈,但是被妖族控制心智,
这谁又能掌控,你刺得也不是那么重,只不是是倒下去了,
又没有死,你看,现在我不是还好好地坐着吗,再说,是安儿你取的药方可是?”。
“爹爹,是安安,她还从妖族逃回来了呢”,宋梨倚在他的臂膀上,
像自小那般晃了晃,“爹爹你没有看错人”。
“是啊,我没有看错人,安儿可真不愧是我的孩子,
安儿最近可好,吃饱了没有,睡得怎么样啊”,
宋老爷又看了眼身侧的宋栗安,慈蔼的目光映在宋栗安瞳仁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摇摇头,呜咽道,“近日一切可好,爹莫要挂心”。
“那就好,那就好,回来了就好”,他拍拍宋栗安的手背,转头又想起一事,“梨儿,崔家小子呢”
“他……”
自宋老爷身子不好,崔徇礼便一直住在宋家,未曾离去过,
父亲向来不准她和崔徇礼走得过近,若此时说出来,怕又要让他担心了,
她摇摇头,撒了个慌,“不知”。
“老头子我都出事了,他还不来看看老丈人,真是的”
说是这般说,但他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受伤昏沉的几日,
都是崔徇礼在照顾自己,若不是那家伙,恐怕梨儿也就随他去了。
“爹,我……”
梨儿这孩子,太懂事了些,有时候又太顽皮了些,让他有些头疼,
是他没照顾好她,自她娘去世之后,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却没想到被一个臭小子拐走了,气愤是肯定的,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担心自家梨儿太单纯,恐被那浪荡公子给骗了。
崔徇礼,崔家长子,又是下任家主,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
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他可不敢保证自家梨儿嫁过去之后会不会变心,
若是梨儿受委屈了,他又不在可如何是好,但都考察了那么久了,是时候给个答案了。
“别我不我的了,你和崔家小子如胶似漆的,比对你爹我都还要好,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不过,那小子可考虑过入赘”。
“爹,你都知道了”,宋梨被吓得后背冒汗,说出的话更是有些虚,“他这几日就是……”。
“别狡辩了,我都知道了,你还以为我真睡着了?
梨儿,我再问问你,他可考虑入赘,他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
崔家又不是没有女家主的先例,他娘不就是吗?说起他娘来,
那可是和你娘情同姐妹啊,夫人去了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她的模样,
唉,不说这个了,话说那小子什么打算”。
宋梨看着他眼眶里的点点星光,其实若不是她,爹恐怕早随娘去了吧,
被刺伤的那日,心里也是喜悦的吧,否则为什么会连反抗都不曾反抗呢,
泪滑到喉腔,有些咸,“不知”。
正说着,门哐当一声撞了开来,崔徇礼大步流星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