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不理她,那么宋栗安也不多情了,连朝他晃动的手都收了回来。
这一路上有贺聿萧开路,自然是四平八稳得没有什么意外,都说凡事不能想得太完美。
这不,才刚行出临川宋家,便被人拦了下来。
一群马急刹住了脚,坐在车内的宋栗安也是惯性地一头倒在了凳子上,
就在宋栗安狼狈地拔起脑袋时,那闷头不吭一声的人竟然说了句,
“宋家小姐的替身”。
被捅破身份的宋栗安倒也没有表现得如何羞愧,反而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好让他意识到他这人失礼了。
但没想到这人不仅没见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继续拱火,
他偏过脑袋,虽然是对宋栗安说话,却时刻留意着马车外面,
“替人消灾送命”。
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宋栗安也懒得和他斗嘴,毕竟这马车停了也好一会了,却不知是什么事。
既然是替人卖命就要将这事进行到底,
宋栗安作为宋家独女的替身也自然有一份责任,思来想去便撩开门帘走了下去。
没想到在马车上观望的人见为首的马车没有下人,
反而从一个无名马车上走了一个姑娘下来,便也纷纷破了规矩,一掀门帘齐刷刷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宋栗安伸长脑袋去打探,却约莫见到贺聿萧好像在同什么人对峙,
而且好像被一群人拦着,她看得不太分明,便走前了去,却没想到竟是一个不羁的少年拦下的车队。
那少年端坐在马上,手上持一把长枪,对向贺聿萧的衣领口,
青白色的发带随风扬起,倒是不衬少年的一袭绛色锦衣。
“贺聿萧,你将宋小姐交出来”,少年吼道,手腕上的长枪步步紧逼。
同样是端坐在马车上的贺聿萧也没有丝毫的诧色,而是不紧不慢地伸出两指将那枪头掐住,
眸色一沉,轰开一滚疾风,只听得哗啦啦地几声响,那长枪早已裂成了几块木片。
就着少年涨紫的脸色,朝他解释道,
“崔公子,车内的宋小姐不可能交出,若有疑虑自行拜访宋府便知”。
崔徇礼哪知晓他话里的深意,见他不愿交出,一气之下夺了侍从的弓箭,双手挽了个满弓,拧着眉目对着他,
“贺聿萧,再给你一次机会,把阿梨交出来,她自幼身子便不好,此行一去谁能知是死是活”。
贺聿萧眸中含着弓里的箭羽,将胯/下乱腾的马儿扯了扯缰绳,
“崔公子,我说过了自行回宋府一见便知,再在此处耽搁,我也不妨告知崔老爷”。
一将他爹提出来,少年清俊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暗沉了下来,他扯了扯绛红的唇,
“贺公子便只知告知我父亲,还真是关系匪浅”。
原来是因为宋梨的缘故,被当作她替身的宋栗安躲在马车旁边,却不知怎么的被他看到了,竟然打算直接策马奔来。
“崔徇礼,你给我退下去”,贺聿萧紧咬牙关,说出的这几个字眼也好像是从齿间蹦出来的。
那崔徇礼却不依不挠,竟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起来,两人翻手掐诀,内讧起来丝毫不含糊。
不就是为了心尖尖上的人吗,倒是让宋栗安这个替身有点难堪,
但为了稳住看热闹的众人,也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
宋栗安走了出去,
“崔公子,若心里还有我的位置,暂且听我一句”。
见和爱人有七八分模样的她,崔徇礼也很快收了手,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径直跑到宋栗安面前。
“崔公子,不妨仔细看看我是谁”,宋栗安轻声道。
就凭她这么一说,崔徇礼也不由地端详了起来,
只一眼,崔徇礼便毫不犹豫地收了眼,转过身子挥了挥手,
丝毫不含糊地朝马匹上走去,“宋小姐保重,放行”。
若是连自己所念之人都认不清,宋栗安还真想让他吃点苦头,
两排拦住的士兵听得崔徇礼的命令,迅速收了兵刃,让开一条阔道。
宋栗安也在这时钻回了马车,车内的那人仍旧是瞥着窗外,抿着唇角像是在审量什么事情。
就着窗外投下来的光线,宋栗安也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皙白的脸,高挑的眉骨,眼尾微微上扬,眸色喑哑却汪着一圈赤色。
赤色?
她不确定,还没坐下便又看了看,确定是黑色的之后便放下心来,
毕竟异色的瞳仁可是妖族的体征,再说这四周无不贴满符纸,妖兽怎么可能进得来。
各式各样的符箓紧紧地躺在她的包袱里,安然无恙,缓过神来一想都觉得自己有点多虑了。
沉默不语的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她似火炬般的目色,转了转眸子,头却仍旧偏着,
在宋栗安的角度看来这别提多怪异了。
好似将自己放在案板上煎炸一般,逃也逃不出这人身上的戾气,
忽地,宋栗安似乎想起来了。
连崔徇礼都不知道马车内的人是否是替身,眼前的人怎么会知道,
他又是谁?
带着这个疑问,宋栗安开了口,“敢问这位公子叫什么”。
少年抿着唇角,将渗着冷意眸色移开,却也没有搭理她。
宋栗安耐着性子又问了问,“你是谁家的人”。
他还是不理她,宋栗安实在是坐不住了,脑子里迅速翻来真言符的模样,她还真想把这人的嘴给撬开。
就在宋栗安一只手摸着包袱里的符纸时,
门帘被一人掀开走了进来,
那人猫着腰也抽出手向宋栗安打招呼,“姑娘”。
宋栗安回礼道,“见过公子”。
男子也向他问好,
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应了声,“嗯”,
还掀起眸子将宋栗安两人一扫而过,而后便是无趣般地阖上了眼。
那男子也很是自来熟,竟直接坐在了宋栗安的包袱上面,被宋栗安冷声呵住,他才挠着后颈退到一边。
“姑娘是哪家的术士,好似未曾见过”,
一个便是冷若冰霜,一个便是热情似火,
被消磨了耐心的宋栗安也没有心情再和他交谈。
好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到达了目的地——归雁山。
归雁山坐落在临川境外,只因有着符咒的作用,才不消几刻便到了。
宋栗安也不废话,拎了包袱便下车,这一路上没有系统玉佩的警告甚是惬意,
就连这般险峻的山地也被她看得可爱了几分。
“贺公子,我们如何进山”,宋栗安在人群中找到贺聿萧,问道。
贺聿萧却道,“现今日头西沉,晚间山内凶险还是明日吧”。
宋栗安也觉得很有理,正打算走又被贺聿萧叫住,
“宋姑娘,去寻些个客栈,再让大家做足些准备,在山外扎设禁制,以防妖族来犯”。
“可这荒郊野岭的哪有客栈”,宋栗安将高峻陡峭的山峦环视一圈,嘟囔道。
“那便召集大家直接在此处安营扎寨”,贺聿萧道。
腰间空落落的,不知为何宋栗安总有不安的感觉,兴许那系统跟她太久了都产生依赖了,
宋栗安抱着包袱甩了甩脑袋,好将这般想法挥去。
在她身后的贺聿萧见她蔫巴的样,也有点忧心,随即抓了一个人,
“欸,这位兄弟,你过来”。
被叫到的人装傻充愣了几秒,直到贺聿萧将他的手臂一拽,
他才定下神来,确定贺聿萧是让他跟着宋栗安。
宋栗安正召集着人,忽而被那马车内的少年拦住,
“宋栗安,贺聿萧叫你布好结界”。
布结界?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叫她?宋栗安不禁怀疑起他来,
“你确定?你又是谁家的人,安设结界一事,向来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辈”。
他扯了扯嘴角,吐出几个字,
“要论不信,宋小姐这身份就有着诸多疑点,恐怕大家还不知道吧”。
“你威胁我”,宋栗安冷眸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将头偏了过来,如缎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滑了下来,
一半垂在肩头上,一半落了下去,将少年本就皙白的面色映得更加无暇。
纵然披着这一副好皮囊,脸色却是臭的,“风生”。
“风公子闲着无事,麻烦让一让”,宋栗安道。
他却好似求之不得一般忙把身子抽走,宋栗安见他还真是怪得很,也只顾去布设结界,懒得理会这人。
*
夜色悄然而至,兜转了一圈的宋栗安也总算将结界设了下来,
她正打算去将这结果汇报给贺聿萧时,前头暗林中好像窸窸窣窣地蹿着什么东西。
为安全起见,宋栗安手里早已捏了几道符,借着这道符的威势,宋栗安走了过去。
为了不惊扰它,宋栗安就连脚步都放轻了,可没想到,等她走前一瞧,往那灌木丛一扒拉,却什么也没有。
反倒是叽叽喳喳地飞出来的几只小鸟,惹得黑林处传出几声骇人的味道,将她的恐惧拉了个满格。
忽地,身后又传来脚步碾碎落叶的声音,宋栗安惊犹未定地掐诀望去,仍旧是半个身影也无。
就在她以为真的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适才的少年风生竟凭空现在眼前,
还勾着唇角戏谑地打量了一番她身后的结界。
“你在这做什么”,
宋栗安一向灵敏的第六感察觉这人一定有问题,
不在他凭空出现的本事,就在他那一双泛着血光的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