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影鸦的信。”
“拿进来。”
“是。”
卫兵将一个小竹筒放在了案桌上,坐在主位上的人拔出塞子,再取出竹筒内卷成一卷的密信。
影鸦内训有一批用作传递情报和侦查的乌鸦,不得不说驯服了这些乌鸦是极为正确的,减少了不少人力,也能察觉人们难以发现的危险。
“王宫下旨,两日内派遣狩魔骑士侦查蓝礼家族所在的埃德尔山脉周边一带。”
……
午后。
爱诺刚用过午餐,午餐明明是四人份的,到场的却只有三个人。
据安娜说诺兰看书看睡着了,蓝礼夫人也就叫人把他的那份午餐先端下去,等他醒了再加热就好了。
现在的她正独自走在花园中。抛开绿色的枝叶以外,花园里多是暖色的花。她一路走来,仿佛看到了一条流动的瀑布,其声响以海风作代,其景,以芳菲不绝的暖花作答——一片青春丽色。
她没有为任何一朵花停留,眼前所见,处处皆景,每一处巧妙的裁剪与设计放到普通人家都能引以为傲,这是人的技巧结合自然的作物所达到的鬼斧神工。
她没走几步便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漫步花园,本该是一段惬意的悠闲时光,但昨晚的意外却一直困扰着她。
他赢了,但却什么也没有做。两人同行了一段路,当他停下后,爱诺看见他上扬的嘴角,心里升腾起莫名的感觉。
他说他会解决好那些麻烦。她不由得浏览了一遍过往的记忆。
从逃离故土的时候,她就成了一个流浪者。她在不同的地域停留,也在不停地摆脱纠缠她的阴影。
在登上前往纳维耶的船时,洛告诉她:她会拥有一个新身份。她也觉得自己即将迎来新的生活了。
悄然间,她又想起了那种没有根基的感觉。或许她这辈子都会像一个没有线的风筝飘荡在天空,直到有一天,被莫名的东西追赶上,像只折翼的鸟从空中凄惨地跌落下来。
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或许……死亡也在逐渐向她逼近。
她感觉打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有些冷了。
爱诺没了散步的兴致。她回到房间里躺了一会儿,收拢好心里发散的念头,只觉得无聊。
她的眼睛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突然,她看到一本书,那书放在椅子上,不知是谁落下的。
她起身拿起了书,看了起来。
“有一种东西,只是存在就是过错。有一种东西,生来就被人们恐惧。有一种东西,活着就会见证。”
爱诺正读着书里的句子。
“还有一个地方,那是不为人知的静谧花园,没有流淌着蜜与奶的河,没有悬于九天之上的天平。那是只允许一人出入的小世界,我爱它胜于爱人,同时,我厌人胜于厌恶。”
书还没看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爱诺开门问什么事,菲利斯先是向她行了一礼再说明来意。原来是蓝礼夫人打算去一趟城内,见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怕她无聊,便喊爱诺陪她一起去逛街。
爱诺想了想,答应下来,随后跟着菲利斯下了楼。
马车已经在楼下备好了。
这次出行跟来时一样,两辆马车,按理来说应该是蓝礼夫人与爱诺同乘一辆马车。但蓝礼夫人昨晚感冒了,为了不影响爱诺,她就让人准备了两辆马车,下午出门前蓝礼夫人还带了面纱。
由于是下坡,马车的行驶速度很快,但好在马夫驾驶稳当,即使一路颠簸也没有什么大碍。
一人坐马车倒也清净,马车内的大小适中,对于两个人来说也可称得上宽畅了。
拉开车窗的帘布,能透过窗看到外面的景色,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天空似海般碧蓝,万里无云,显得开阔而又高远。山路两旁的树丛瞧去也十分幽静,光垂下了一片错杂的阴荫,隐约能看到鸟儿在树枝间穿梭。
爱诺的心情平复了些,但由于太过无聊,她便合上眼,渐渐睡了过去。
三个多小时后。
马车放缓了速度,她们已经到了王城。城门下,不少人排着队依次等候进入城内,而卫兵瞧见了马车上的家徽便像是无视了一般自动放行。
到了城内,马车的速度可不能像从山顶下来般疾驰,而是变得慢了,颇有种骑马出游的意味。
从进城门起,道路都是修缮好的,并不是坑坑洼洼的平地,马车驶来也不会颠簸,躺在软蹋上的爱诺为这种舒缓的感觉惊醒。一觉醒来,即使还有些困意,但她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窗外,是她未曾多见的景象。
街道很繁华,大路两旁开满了商铺,背着行囊的人自由地走在路上,天真的孩童在街上追逐打闹,一些戴着头巾的妇女正在商铺里采购食物,虽然还没到晚上,可酒馆里已经多多少少坐了几桌人,连经过酒馆的人们都能听到他们爽朗而又吵闹的笑声。
人间,不外乎如此。
人们肆意地笑,肆意地哭,不用考虑战争,每天为了生计忙碌着,这就是人间烟火气。
不知为何,爱诺心里滋生了一种她觉得很复杂的感觉。
前行的马车在此时逐渐停在了一条繁华的街道前。
这里是纳维耶最热闹的街道——德西大道,不同与达官贵人住的罗宾大道,以纳维耶创始人德西的名字命名的大道是真正具有纳维耶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的街道。
有句话一直流传在来纳维耶贸易的商人中:“来纳维耶可以不做交易,但必须要去德西大道。”
在这里,你能看到百姓们围观从外国来的街头艺人在路上卖艺。表演者把火把点燃,再塞进嘴里,观众看了直直惊呼,结果,他们有惊无险地从嘴里取出一根完好无损的火把,笑着告诉围观的人们这叫魔术。
在这里,你也能看到身穿华服的贵族与平民百姓面红耳赤地争论哪个剧院的歌剧演员唱的最好。明明是贵族,却为了剧院的歌姬和平民吵了起来,这实在是不够妥当,有失礼仪。但在德西大道,这一切都是合理的。你会看到纳维耶最好的裁缝开的店的总部就在德西大道,街上时不时有结伴的漂亮女孩一起去裁缝店买衣服。会看到贵族们与百姓一样喜欢街头表演,吃着百姓们平日里吃的食物,而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若是那些有钱的家伙有什么喜事,他还会让自己的奴仆们买些好酒好肉来,与大家分享,不是为了彰显财富,只是图一个高兴。
在这里,没有痛苦与悲伤,没有阶级,人人快乐,人人满足。德西大道是自由的,是平等的,人们在这里只会留下美好的回忆。
而今天,德西大道尤为热闹。
今天是为了纪念德西夫人诞辰的嘉年华。德西大道早就人满为患,负责维护秩序的人还在大道入口放了禁止马车进入的牌子。
也就是说她们要步行了。
蓝礼夫人先下了车,再向爱诺说道:“亲爱的,已经到了,坐了很久的车肯定累了吧?今天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你肯定没看过……”
爱诺正要下车,远处传来的声音就让她忍不住好奇。
那是许多乐器演奏出来的曲子。
待她下了车,她先是见到蓝礼夫人关切的目光,再摇了摇头说道:“我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现在感觉很好,不过我想看看那边,可以吗?”
蓝礼夫人热情地笑了起来,她挽着爱诺的手:“当然可以。”
爱诺便随着蓝礼夫人走进德西大道。举目望去,道路两旁人满为患,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在路中间行进的表演者。
蓝礼夫人小心翼翼地领着爱诺穿行在人群中,走了有一会儿,她才停下来对爱诺说:“看吧。”
但不想,爱诺的目光早就被表演的人吸引了去。
走在最前头的人个子看上去有两个人那么高,他脸上带着笑容,尽情地舒展自己的手臂,一上一下的,像是海浪般起伏。他穿的衣服和其他人一样统一,颜色为黑红两色,上身穿着红色长袍,下身则是黑红两色的条纹长裤,不过从裤脚伸出去的不是脚,而是一根长长的金属圆柱。
蓝礼夫人在一旁解释这是高跷。
而自那个踩着高跷的人后,是吹着乐器的乐手。
左边是脸颊两旁抹了油彩忘情地吹着萨克斯的小胡子,右边呢,是弹着琴的络腮胡男人,络腮胡男人身后跟着用木棒敲打着鼓的鼓手。顺带一提,鼓手脸上的油彩是抹在眼眶周围,这导致他看上去像被人打了一样。当然,乐手们踩的可不是高跷,他们手上拿着不同的乐器,穿的是黑色长筒鞋,戴的是红色平底帽,不同于踩着高跷的人戴着的黑色高筒帽。
起先是萨克斯欢快又略显慵懒的独奏,仿佛在宣告着嘉年华的正式开始,再是若有若无的鼓点,接着加入的是悠扬的琴声。乐手们都极为投入,跟着旋律律动着身体,演奏出来的乐曲尽情地从大道中间扩散开来。
自乐手之后,则是推着推车的高跷组,车上摆满了糕点与食物。踩着高跷的人推着车,但他们的帽子不同与走在前头踩着高跷的人,他们的高筒帽上有一个凹槽,里面装满了三个小气球(爱诺好奇这三个小气球怎么还没掉下来)。而六七个戴着棕色圆帽的人会把玻璃柜里的食物取出来分发给道路两旁的人们。
爱诺看见小孩子伸出双手接过糕点,满心期待地看着棕色圆帽们,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们就溜走不见了。待他们经过后,她才安心下来,也像小孩子一样有模有样地伸出双手。
棕色圆帽善意地对她笑了笑,再取出一块粉色的小蛋糕,还特意用袋子装好给她。
表演继续进行,爱诺解开了袋子的结,咬了一口蛋糕。
好甜!
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甜,明明只是普通的蛋糕,却让她感觉自己被泡在了蜜罐里一样。
此时此刻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不同以往。
满头银发的老人抱着小孩,穿着花哨古怪的青年,各种各样的,她没见过的东西在德西大道一股脑地迸发出来。
真幸福真快乐啊。她在心里感叹道。
看完了演出,蓝礼夫人带着爱诺去了纳维耶最好的裁缝店——贝西裁缝店。蓝礼夫人自幼就是这里的常客,与现任裁缝店的主事人——凯瑟琳是打小起的交情。
在店里等了一会儿,刚忙完的凯瑟琳才匆匆赶来,她听闻好友来访,自是一喜,在见到爱诺后又一愣,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前几天好友来访时所说的姑娘。
嗯……瞧瞧这脸蛋,可不是那么圆润,看上去以前没少受苦,不过小姑娘好看,眼似杏花圆,鼻梁高挺,嘴唇似樱花般柔嫩红艳,再瞧瞧这身材,腰身苗条,亭亭玉立,是个好衣架子,更独特的是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不同与她见过的任何人,一种很独特又难以形容的气质,这种气质为她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神秘面纱,即使是她看了也会有些嫉妒。
与好友聊了会儿后,凯瑟琳就请爱诺与蓝礼夫人去了招待室。
她为她们泡红茶,还让人准备了些点心。
蓝礼夫人今天来好友这儿不只是为了见见好友,更是为了让凯瑟琳亲自为爱诺缝制几套裙装。
凯瑟琳先是问清楚了要求,再开始给爱诺量尺寸。两套礼服,两套平日里穿的衣服。量好尺寸后凯瑟琳先带两人去看了最新设计的衣服,让爱诺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喜欢的直接送给她了,再带她们去看了布料。
爱诺喜欢黑色,黑色的布料自是必不可少,白色的又是经典款,因此黑白两色先确定了下来,黑白两色的布料缝制的都是裙装,接着,爱诺再选了肉粉色的布料,而蓝礼夫人与凯瑟琳一合计,敲定了红色的布料给她。
四套衣服,凯瑟琳说半年后来取就好了。
挑完料子后,蓝礼夫人与好友寒暄了会儿便告辞了,她再带着爱诺在城内逛了会儿,见天色不早了,便上了马车,与爱诺往回赶。
……
另一边,诺兰从沉睡中苏醒。
他有些长的睫毛眨了一下,一滴泪从眼角流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
莫名的,他竟感到一丝没来由的悲伤,但又没有头绪。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最近过得也不错,何来悲伤可言呢?
想必只是睡太久了吧。
他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先前的悲伤就宛如错觉一般消失了。
但这一切又在片刻后落空了——他自以为的错觉——让他意识到自己下一秒泪如雨下,泪腺似乎不受控制了,不断分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