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徐知夏差点呛住,四处看了看又赶紧低下声,“可是我又没和他结婚,现在怎么着都不算绿他吧。”
“也是。”周文静又支招,“男人还讨厌女人拜金。表现出爱钱的话应该会扣印象分。”
“天呢,这太苛刻了吧,哪个人不爱钱?”
“男人是这样小气的。”
说到小气,周文静突然灵光一闪:“你可以试试作一作,这也非常减好感度,而且难度不高。”
徐知夏顿悟:“确实不难,我妈经常骂我作天作地。”
周文静:“嗯,我觉得这个办法成本最低,容易把握,你先试试,不行再试别的。”
她简直想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鼓起掌。
徐知夏:“先从哪种程度开始?我怕一上来高强度直接给他好感度扣完了。”
周文静若有所思,打开手机,在小说网站滑了滑,指了指一本小说:“你就研究这种小说,看看里面男主讨厌的角色怎么说话做事的。”
徐知夏凑过去一看,封面一个男主坐中间,旁边围了26个形态各异的美女,“……这种男主还有讨厌的女人吗?感觉是个雌性就喜欢了。”
“啧。”周文静不由分说直接转发给她,“莫问,你先品。”
于是徐知夏熬夜看完了这本200万字的小说,罗列出几个男主比较明显的雷点:
1.否定男主能力
2.故意找男主麻烦
3.对男主的看法提出质疑
4.不为男主付出和牺牲
5.夸奖男主以外的男人
……看似5个其实1个,谁懂。
徐知夏觉得这些对她而言都如同呼吸一样简单,可以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如果她穿越进那些男主小说,3000字以内必死。
沈皓在这种条件下竟然能喜欢上她,可见她现在生活的世界绝对不是男主小说。
搞不好是玛丽苏小说。
她决定立刻开始实行控好感度行动,恨不得沈皓头顶上能有个数据条,让她稳稳地控制在50-70之间。一般游戏里npc好感度至少要80,表白才能够成功,但要是低于50,他可能就不理你了。
徐知夏真的以为人类感情也可以像游戏一样,玩来玩去,粗暴地加加减减。
第二天一睁眼,徐知夏腾地坐起来,她要去做减好感任务,及时制止好感度在母体自我增生。
“才10点就起了?”林芸敲着电脑,头也不抬,凉飕飕地说,“家里没你的早饭,自己去买。”
“哦。”
徐知夏直接背着包出门,她记得周文静家附近有家鱼汤馄饨,这个点应该还吃得上。
太阳已经老高,天气有点热,行人很少,她一路沿着墙边走,能稍微挡挡。
拐角处一个穿黑色袄子的男人盘腿坐着,低着头,弯弯曲曲的黑色长发落在眼睛前面,那双眼睛竟然有焦距。他静静坐着,整个人都灰扑扑的,看着很不起眼,不注意都看不到。
是那个流浪汉。
他三根手指拈着根干枯的短树枝,在泥地上滑动,看那抑扬顿挫的架势像在写字。
这太酷了吧。
徐知夏从小学过几年书法,一直很得意她那手字,她当即就凑过去,蹲到他旁边。
她看到他写: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风流”两个字写得疾风扫雪一样浪漫又激昂,都可以直接拓下来挂墙上了。
她心里忽然咚地跳了一下,眼睛前的画面清晰了一些。像眼睛被雪扫过了,她第一次看见这个人。
怎么会是第一次看见呢,那些上下学的路上,打球的中场休息,喝水时候眼角瞟到的角落,路过时候丢下的饼干。
这个人在一切地方出现,看天看云看蚂蚁,有时候嘴里还嘟嘟囔囔说外语。徐知夏第一次听到外语就是从他嘴里。
他多年前就是在她所在的高中读书,高考,每天走的是和她一样的路。
好奇怪,竟然真的像第一次看见一个很熟悉的人。
好像不会发光的人,就很难被看到。明明是一个个值得被拓下来的灵魂,最后只能用芸芸众生四个字来概括。
四个字里有亿万个能塞满宇宙的字。
醍醐灌顶似的,徐知夏想到,周文静和她提过这个流浪汉的经历。两个人当时的状态是天南海北地瞎聊,下一句就是问要不要煮包泡面吃。
徐知夏以为自己不会记得,但是记忆就是很奇妙。
“当年考寒江大学多难啊。”周文静是这么说的,“老师说过去我们这,10年才能考出来一个。”
徐知夏想,真可怜,太阳才刚刚升起来,寒窗苦读的孤儿第一次坐上火车,去那所了不起的大学,所有人期待他,赞美他,借给他路费。
——结果被人从学校里打了出来。
因为已经有一个他在那里上课了。
她看着土里那些字,突然难受起来,心边上像有一滴水,摇摇坠坠地颤着。
有一种墨滴渗进掌纹的崎岖凉意。
她蹲在边上呆呆地看,看他洋洋洒洒写了大半篇赤壁怀古。笔力苍遒,潇潇情仇。特别能够发光。
他中途胳膊够不到了,还慢慢爬着挪了位置,写了好大一块地方。如果挂起来,应该能挂足半壁墙。
那根树枝就跟着他的手动来动去,写了这么多伟大的字,这么厉害。
后来她看得几乎入了迷,伸出手指去摸那深深的字迹,又像被烫了一样收回。那字似乎锋利到割手,她能摸到尖锐的转折留锋,滚烫的横平竖直,和淌着泪一样的点顿。
咔哒。
一阵意料之外的极轻的脆响,世界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猛地滞住。
树枝断了。
还没有写完,还差最后一句。
那只握着树枝的右手紧绷到发抖,徐知夏被强迫着睁大眼睛看那只手,她感到喉咙发紧。
停顿的时间像升腾到最高点的海啸,漫长又短暂。
灾难来临前的滞空。
也许一秒,也许三秒,那些厚重的情绪像夏日里猝不及防滑落的冰淇淋,铺天盖地地爆发出来。
看着流浪汉撕心裂肺地嚎哭,眼泪在他眼睛里跳,蝌蚪似的青筋从脖子游到太阳穴,他的壳被剥开,像数十年的雪层从山体滑落,形成白色海啸,夸张地淹损那些漂亮的文字。
徐知夏觉得自己目睹了一场雪崩,那些痛哭和尖叫,是庞大雪块冲刷的磨擦声。
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深深觉得这是一场真正的灾难。
路人远远地跑开,没人想知道一个疯子在哭什么,问了也说不清楚。
没多久,大概就一两分钟,男人已经累了,情绪的崩溃似乎尤其消耗体力,他只能趴伏在那些被踩烂的诗词上,埋进湿润的泥土里,向大地啜泣。
他好像在可惜自己的字。
迷茫了一会,徐知夏忽然一拍脑袋,奔跑着离开。
她有一颗乐观且活跃的大脑,她有的是办法!
画面像纸张对折,头和尾忽然衔接,徐知夏又背着包,攥着把钢笔毛笔,从地平线的方向跑过来。
隔着被汗水浸花的视线,她看到那个流浪汉正在一堆落叶中翻出一根棕灰色的枯枝。像上课挑选座位。
他还没开始写字。
“用这个用这个!”她喘着气,将一把笔全塞给他。
流浪汉显然认得笔,也认得她,他低着头接过去,用刚刚挑树枝的状态,从里面慢慢挑了一只毛笔。
……
窗前有阳光落进来,一格一格映在桌上。
沈皓在整理这几天全球发生的案件,最近异形踪迹难寻,它们已经平息很久了,久到似乎已经再次沉睡。
他皱起眉,有种时间已经等不起的感觉。
玻璃窗忽然被人敲了敲。
他看到徐知夏笑着站在外边,头上戴着黄色花环,一圈圈的小花缠得很灵巧。他想起一些油画上的画面。
他发觉自己竟然只是看到她,就觉得很好。
生活很好。
沈皓过去开门。“很漂亮。”他说。
徐知夏嘿嘿笑了下,没打招呼就钻进来,那模样好像她今天已经来过许多次,现在只是再次回来了。
“一个小女孩送我的。”徐知夏从头上拿下那个花环,端详着,“真好看,可惜明天就坏了。”
沈皓宽慰她:“还会有新的。”
“真的吗,我不信。”抬杠,就是这么简单。
徐知夏踮起脚,像把帽子挂上衣架一样,将花环放到他头上。
“很漂亮。”她端详了一眼,说。
沈皓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他让徐知夏坐,然后去整理书桌上的文件。
徐知夏抬着椅子坐到他旁边,探头看他这些天新写的资料。
“异形不出来了?”
“可能……不代表彻底安全。”
说来也怪,那天他们从巡安部回来后,再也没听说过那只异形尸体的事,如果有重要突破的话,照理说应该会发布出来。
除非研究出来的结果并不乐观。
“如果想见我,我可以去找你,你不用为了我每天往外跑。”说到这,沈皓放下纸张,低头理着袖口,他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过去?”
徐知夏眨眨眼:“全天。”
沈皓动作停了停,还是没抬头,他耳朵微微发红:“可是你下午才起。”
对哦。
徐知夏有点尴尬,她想了想,故意去把沈皓折好的袖口拆乱。
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沈皓微微歪着头看她,额上坠下的花在睫毛上映出黄色的光迹,很好看,但其实也有点滑稽。
徐知夏命令道:“你再折。”
沈皓以为她觉得自己折得不好,所以规规矩矩将袖口叠得整齐。
徐知夏又拆。
沈皓笑了笑:“你喜欢玩这个。”于是他这回将袖口一直叠到臂弯下面,露出流畅的小臂线条。然后看着徐知夏,似乎在等她来拆。
徐知夏埋头折腾了半天,看沈皓也不像讨厌的样子,她自己也没找到什么乐趣,就放弃了。
——这或许算不上找麻烦,也不算破坏男人的好事。
她干脆命令对方陪她出去买东西,堪称趾高气昂。
沈皓表情舒展了一下,目光移向书桌:“等我一会。”
徐知夏:“不等。”
“好吧。”
出门前,沈皓指了指自己头顶,徐知夏“噗”地笑了声,帮他取下来。
离开学就剩半个月,她打算去附近商场买点大学生活的必需品,虽然也不知道该买什么。
沈皓提议:“先准备军训用品吧,阳大军训的时候,天气很热。”
“是嘛。”徐知夏拿了瓶防晒霜,“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她说完仔细打量了下沈皓的神情,发现对方没什么表示,甚至好心情地去看防晒霜的成分表。
“看得懂吗?”她尖锐地质疑。
沈皓:“懂一点。”
就在徐知夏以为他要谈一谈自己的见解,再顺便科普一些乱七八糟的化学知识的时候,他把手里那瓶防晒霜递过来:“这个好一点。”
“……”好吧。
一身力气无处使。
她觉得沈皓看起来很难被激怒。
这让她很为难,她终于开始思考自己的行动逻辑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或许不该用小说里的标准来衡量现实中的人类。
也可能是沈皓这个人不对劲。
莫非他是抖艾慕?
正值午后,商场人不多,可以称作冷清,很多店里店员比顾客多,店员目光涣散地站在门口。徐知夏怀疑很可能已经有人睁着眼睡着了,她上课就经常睁眼睡觉。
路过一家首饰店,靠外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玻璃窗,过路的人可以看到特意设置的展柜,展示着当季最流行的款式,整排齐刷刷的闪亮动人,加上商场里诱人的粼粼灯光一打,显得尤其璀璨。
徐知夏想到那天周文静出的另一个招。
她走过去,弯腰伏在玻璃上,看一根手链。她的注意力在身后。
沈皓跟上来,慢慢靠近,似乎想知道她在看什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