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刺史虽然是个草包,胜在听话,听见郭主簿这一说,虽然有些不高兴,也赶紧进入正题。
薛安刚要回话,郭主簿又打断,看向姜不言和谢玉:“无关人等先回避。”
“这是什么话,要不是姜少侠护住尸体,那死人早就被踩得稀巴烂了,”杨刺史被郭主簿接二连三地驳面子,少爷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再说了你对谢先生放尊重点!什么有关无关,要不是我姐姐,你这泥腿子一辈子也当不了官,在这里我说谁有关就是有关!我说谁无官就是无官!”
郭主簿脸面被当众扒下来,气的胸口上下起伏,面色不善。
“看什么看!”杨刺史拿起手边的茶盏扔过去,正好砸在郭主簿头上,温热的茶水瞬间浇下来。
郭主簿跪下,俯下身,抖着声音:“下官……知错了……”
谢玉用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咳嗽两声:“大人,主簿,草民一介游医,就算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在下还是去花园里走一走,顺便替大人想几个好方子。”
这刺史想要教训下官,天经地义,可怜他谢玉区区白身,居然被当成个缘由牵扯进去,郭主簿看面相心眼不大,难保不会报复他。
谢玉往外走了几步,见身边无人,转过头看向姜不言:“这位兄弟好像是习武之人,想必会些强身健体的拳法,不如随我同来,探讨一二。”
姜不言绷着脸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由小厮指引着到了后花园中的小亭。
小亭中早就备好了笔墨纸砚,两位容貌极为出色的姑娘,一个煮酒一个燃香,见到来人笑着迎上来,微微福身:“给谢先生,姜公子请安。”
谢玉摆手:“我方外之人,不讲究俗礼,姜公子大约也不在意。”
姜不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被点了名,才心不在焉地出声应和:“嗯。”
几人坐定,一阵丝竹之声悠扬入耳,湖中小船上几名女子抱着各色乐器,或坐或立,极为赏心悦目,谢玉用扇子拍手:“这刺史府当真是好极。”
桑洛坐在谢玉身边斟酒:“先生喜欢就好。”
“听先生口音是京城人士?”云袖坐在姜不言身边,忍不住搭话。
本来应该是她侍候谢玉,不过她最近看过几本写武林侠客的话本子,主动跟桑洛换了,哪里知道这位姜少侠自从坐下后像是老僧入定似的,根本不理人。
还是谢先生好,长得好看,和善又爱笑。
“小时候跟着师父在京城住过几年,”谢玉就这桑洛的手饮一口酒,舒服的眯眼睛,一副风流公子的做派,“天子脚下,真是处处气派。”
“我和姐姐都是京城人,我们都是跟着大人从京城来的,”云袖挪挪身子离谢玉又近些,“我觉得庐州比京城好。”
“杨家出了杨大人,必定是大族,我听说大家族规矩都重,一箩筐的管事不说,大主子小主子都要伺候。”
桑洛笑道:“也没这么吓人。”
“杨家没这么多主子,正经主子就两位,贵妃娘娘进宫之后,就只剩下了我们大人,”云袖笑着用帕子遮脸,“大人对我们也极好。”
“谢先生你会画像吗?”云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拿起一支画笔,一双大眼睛看着谢玉。
姜不言“腾”地一下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薛安汇报完从正厅出来,往园子里乱晃,一抬眼就看见坐在假山上的姜不言。
昨天那“一脚之仇”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牙根发痒。
薛安退开随从服侍的小厮,从侧方悄悄上去。
只要正后面一脚,就能把姜不言踹下去,最好以脸找地,摔个鼻青脸肿。
“薛大人,你来了。”
薛安一条腿刚要抬起来的时候,姜不言突然转过身。
薛安尴尬地把脚放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姜不言指了指离山脚百丈远的地方。
薛安从会说话了就只有读书习文一件事,对武学一窍不通,只觉得姜不言骗人,肯定是他爬上来的时候无意中弄出的动静,才被发现了。
“切”了一声。
“薛大人比我年长许多,我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
薛大人只觉得平白遭受一击重创,冷笑一声:“你让我踢一脚报仇我就回答你。”
“好。”姜不言答应得很松快。
薛大人虽然斤斤计较,但是做买卖还算诚信,坐在姜不言身边,这里凉风习习,抬眼望去正好能看见后湖中大片大片的残荷……
杨刺史每天的公务只有逛园子,居然还能把这湖打理成这副鬼样子。
“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上另一个男人,结果对方是喜欢女子的这该怎么办?”
薛大人屁股一滑差点滚下山。
“你?”
“我……”姜不言舌头拐了个弯,“我师兄。”
薛安两只手抱在胸前,翻了个白眼:“我都没成过亲,我怎么知道。”
姜不言头慢慢转过来,眼睛睁大。
薛大人又遭一击重创。
“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后来他死了,”薛安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他们谈论的是天青草绿,“要不你就当他死了算了。”
“这怎么行!”姜不言轻呼一声,话说出口方知道已经被套了话。
薛安狡猾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姜不言恼着去捂薛安的嘴巴。
薛安知道姜不言的战斗力,赶紧后退,举着两只胳膊投降:“姜兄弟,看开点儿,男女之事,天地纲常,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喜好强迫别人。”
姜不言叹一口气,他如果忍心强迫,这个时候就应该在沧云山,而不是刺史府。
“虽说敦伦正道,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分辨男女,”谈起这个,薛安变得认真起来,眼睛透过虚空好像是看向多年以前某人,“相隔阴阳,有人能三分像他就是我的福气。”
姜不言听的心里发酸,站起身,背对着薛安:“我信守承诺,你踢吧!”
薛安正要收回“地下交易”的本金,只听见一声疾呼:“你们在做什么!”
谢玉的长衫上不知道挂了多少香囊手帕,像是花蝴蝶一样,冲过来之前先飘来的是混杂在一起的脂粉味,不知道在女人堆儿里翻了几个跟头:“你们两个倒是会躲清闲。”
薛安没见过谢玉如此风流的一面,大脑一瞬间空白:“你这是做了什么。”
谢玉蹙着眉头,不知道薛安究竟是怎么考的进士,不问他为什么大闹城门,也不问李元风和小海的去向,他跟一群姑娘家光天化日的能干什么?
“咱们不能总是聚在一处,长话短说,”鉴于两位队友没有他想象中的靠谱,谢玉只能以一带二,“一般检举舞弊案,都是在放榜之后,群情激奋,不论真假,朝廷必定会杀几个有分量的朝臣以平息民愤,首当其冲的就是杨刺史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官员。”
“这次揭发在考生刚进入考场的时候,即便舞弊是真,大不了半个月以后重开一科,既不伤及无辜,又不会影响春闱取仕,如此一来,舞弊案对于朝局的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姜不言似懂非懂:“那考试之前呢?”
薛安:“如果是秋闱之前,为了保证科举公平,庐州上下从刺史、学政到地方县令,会进行大换血,虽然秋闱不会受到影响,但是新来的官员不熟悉政务,秋收、来年春种、赋税、徭役都会有影响。”
谢玉点点头,终于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所以一开始我直觉这件事是冲着李元风和徐坤来的。”
“李元风在考场里?”薛安很敏锐,“那你放跑的人是谁?小海还是春苗?你让他们去找谁?”
薛安自从接手了刘贵的案子,就从徐州把仙鹤门惨案的卷宗借过来查阅,前些日子,明面上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都跟他打听徐坤,就连杨刺史也问:“听说有个叫徐什么的到了莒县?”
昨天谢玉和姜不言走了以后,他带着师爷忙活到了后半夜,李家成堆的尸体里少了四个:小海、春苗、李元风和徐坤。
谢玉挑眉,他会跟薛安说什么多,无非是想借他的手查一查幕后之人想做什么,至于别的尤其是关于李家和徐坤的消息,他一点儿都不想多谈。
薛安在李家这件事上并不十分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