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表白信

小庄在戏剧社的面试通过了。大一的课业并不繁重，平时上课、作业、去社团，就没有什么必要的事做。倒是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时不时地约着一起出去玩。一开始小庄也会叫上天意一起，人不多的时候天意会答应，到后来，人多些或者有陌生人在小庄就不会叫天意了，她知道天意不喜欢。

天意不常社交，她并非不擅长，只是有些社交会让她觉得无意义又很疲惫。每次和那些人一起出去，她也只是跟着小庄，看她在人丛中时刻保持着端庄的状态，又能和每个人自如地交往。天意理解庄梦窈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些自己觉得没意义的社交活动，不过她没问过、也看不出庄梦窈是否真的乐于去——像她在笑容里展现的那样。但天意确信从没有在那些时候看见过庄梦窈放松的样子，柔软的、慵懒的，也许只有自己看到过她的那种样子。

她无法认同庄梦窈那样做，即使是她母亲的意思——在那些复杂的人情中往来，消耗着可以探索更多自我的珍贵光阴。

但天意又觉得自己不配去评判庄梦窈的做法，毕竟一直以来，她自认自己的行为也没有多正面——她大概把庄梦窈当做一味药了，从存在有她的画面里、从她的声音里、从和她相处的时光里，获取那种像是欣快的感受，任性地、贪婪地、近乎无礼地。有的时候她自觉算是正大光明，可是又有些时候，她会忽然奇怪地害怕自己的心理被人看透。

天意曾处理过小庄收到的一沓表白信，塞在她课桌桌斗里的，一张张包着好看的信封。“你看过吗？”她没把它们拆开，只是一个个翻看，信封上都只写了小庄的名字，“没有。”小庄看着她翻，也由着她翻，“扔了吧……这些人表白都不敢当面来。”小庄笑笑，点头的时候眨了下眼睛，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很混乱。那天她回家，用妈妈点香薰蜡烛用的漂亮火柴，把那些信一把火烧掉了。

小庄也不是什么邀请都接受。她会挑选那些有熟人在的、觉得安全的活动去参加，每次也都会以要早睡为由，保证不要太晚回学校。有时候局没结束，她就会自己一个人回。

天意常在离学校大门最近的教学楼里自习。就会在小庄一个人回学校的那些时候，陪她走从校门到宿舍那长长的一段路。

“小愉，你在不在行远楼。”

“多久？”

“三十分钟！”

“好。”

天意会在那些时候放下笔，书本上的文字变得空虚又失落，她仰头看教室前面的挂钟发呆，钟表指针哒哒的响声搅在白炽灯的嗡鸣声里，雀跃地欢腾。她会提前收拾好书包，下楼，出校门，站在出租车常会在那停靠的路边等。小庄下车后，一眼就能看到她。

小庄有几次逛街回来，带了新的帽子给天意，都是素净的，休闲风格——和天意日常穿搭的风格一致，简单、舒适。每次天意都会微皱着眉头笑，但也会不犹豫地接过去扣在自己头上。其实小庄不太说得清怎么至于买那么多帽子给天意，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喜欢什么，又明白她什么都不缺，可是小庄常带有那种心思——有些冲动地执拗，想要给天意些东西，也许是为了感谢她陪自己走夜路，也许是为了维系她们之间的友情，也许再深一点，为了宣示只有她知道关于天意的那些秘密。

小庄参加的那些局里，时常有章晓昭的身影。也是在她们共同参加的一个局里，小庄第一次见那个北华外语学院的男生，叫孙铎，晓昭在学校附近酒吧认识的。

他对晓昭很热情，迎上晓昭的热情，两个人很快就熟悉了，大概是很合得来，因为不久后晓昭告诉小庄他在追她，那时候她很开心，热烈的眼光里洋溢着幸福。

孙铎常带章晓昭去不同的酒吧，她也乐于去。在喧闹躁动的环境里她更兴奋，也更自在。有时候晓昭邀请小庄一起，小庄会拒绝。不过孙铎倒是会安排，慢慢开始找些不那么吵闹的清吧，小庄也就跟着去过几次，氛围倒也不错，大家围坐在桌边聊天，音乐声音很轻柔，还有度数不高的漂亮鸡尾酒。

小庄又要提前走。章晓昭明显没玩够，可孙铎还是劝了劝，提出送她们两个一起回宿舍。在打车回学校的路上，小庄收到了天意的消息。

“快回来了吗？”

“嗯，今天和晓昭一起回。她那个准男友送我们。”

“好。”

“你先回宿舍吧，今天不用等我。”消息后面跟了张用栅栏照片做的表情包过去，她跟天意道晚安。

可是当他们下了出租车，小庄还是第一眼就看见天意站在路边。她笑着过去叫她“小愉”，也没问天意为什么还是出来等她了。她其实高兴她来接她。

天意和小庄并排，走在另外两个人后面。前面的人不知在聊着什么，有点吵，可不管她俩走得多慢都拉不开距离。

那个叫孙铎的，好像是故意拖慢晓昭的步调。他趁章晓昭不注意的时候往小庄的方向看，有些过于频繁，天意讨厌他看向小庄的眼神，出于厌恶和占有欲，也许不该有占有欲——那就仅仅是出于厌恶吧，她抬起胳膊揽在小庄的肩膀上。

孙铎注意到那只手，抬眼看见天意睥睨着他的目光，讪讪地把头转开了。小庄不知道正发生着的、无声息的一切，沾了酒精的她有些迟钝，她抬手，弯了食指挂在天意的指头上，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