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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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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永远定格在父皇母后离去的那一天。

黄昏的天空被晚霞浸染,如熊熊燃烧的烈焰,将云层熏染成了血色,如同来自地狱的业火。

云朵在苍穹中翻滚、纠缠,低低地压下,仿佛是下方那片修罗场无声的映射。遍地横陈的尸骸,玷污了这片曾经丰饶肥沃的土地,只余腥臭之气。

视野所及,尽是扭曲的肢体。残破的旗帜倒伏在地,浸在泥泞与血污中。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硝烟与死亡杂糅的刺鼻气息。

曾经清澈的河流,如今也被染成了骇人的暗红,粘稠的液体缓缓流淌,水面漂浮着断肢残骸,昭示着残酷的霸权。

以无数鲜活生命为祭品,最终铸就了所谓“天/朝”的赫赫威名。

断壁残垣下,两个瘦弱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大公主眉兰强忍着眼眶的灼热,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拂妹妹脸颊上滚落的泪珠。泪水冰凉,宛如深夜星辰的碎片,透着绝望的微光。

“妹妹……”眉兰嗓音艰涩,像是从碎裂的心口挤出,强作镇定道,“不哭,我们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去到京城,为父皇母后、为西郊国的千万子民报仇!”

“复仇”二字,她说得极轻,却又透着沉重的分量,像是淬了毒的刀刃,深深扎在彼此的心脏,尖锐、痛楚,却又支撑着她们的信念不至彻底崩塌。

眉香缓缓抬起头,目光空茫地落在虚空某处,清澈动人的眼眸如今却蒙上一层死寂的雾霭。她睫羽微颤,瞳孔中映照出的不再是少女的天真烂漫,而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冷漠。

眉香唇角微抿:“长姐放心,妹妹明白。”

没有疑问,没有犹豫,简单一句却掷地有声,仿佛是对过去的一切彻底告别。

眉兰看着妹妹如今这副模样,心疼如绞,却也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们失去的太多,承受的也太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眉香,你的名字,叫“宓真”。”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废墟,“而我,便唤青染。”

青,是蛰伏的草色;染,是血与恨的浸染。

她握紧了妹妹的手:“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复仇。”

话落,眉香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阴沉晦暗、被血色晚霞笼罩的天空。记忆如潮水汹涌而至,将她拉回绥峰带着姐妹二人仓皇逃离皇宫的那一天。

绥峰本是莱国的太子,同眉兰自小是青梅竹马。那天,风声鹤唳中,他满身浴血,强行将姐妹二人从宫殿带离。

可她们二人如何舍得?父皇母后还在宫中,还在与入侵的敌军做最后的抵抗。眉香眉兰挣脱了绥峰的拉扯,三人最终没有走远,而是寻了一处宫墙边的隐蔽角落躲藏起来,心焦如焚地等待着。她们听到了厮杀声,惨叫声,以及最后,那令人绝望的寂静。

也目睹了父皇在敌军刀剑下的不屈身影,听见他最后一声呐喊:“西郊国虽亡,吾心不死!”

待敌军撤离后,破败的宫殿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三人不敢走正门,而是从一处坍塌的宫墙缺口爬入。昔日辉煌的宫殿,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地狼藉。

几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寝宫,看到母后凄婉的身影伏在父皇冰冷的尸身旁,手中紧握的凤簪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母后!不要!”眉兰撕心裂肺地喊道,向前奔去,却已来不及阻止。

看到她们奔来的身影,母后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和不舍,随即,她决绝地将凤簪刺入了心口。

凤簪的寒光瞬间没入母后的胸膛,鲜血如泉涌般喷薄而出,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襟。母后的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转瞬倒在了父皇的身旁。

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死寂的宫殿。眉香眉兰疯了一般扑上前去,抱住母后逐渐冰冷的身体,温热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她们的衣襟。

二人泣不成声,一遍遍唤着“母后”,可怀中的人再也无法回应。

那一日,她们的世界彻底崩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仇恨。

后来,逃亡路上颠沛流离,险象环生。一次混乱中,姐妹俩与绥峰失散,茫茫人海,再难寻觅。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她们没有倒下。二人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污垢,将最后的一丝软弱封存在了心底。未来之路,还需二人互相搀扶着前行。

一段时日后,荒野中,狂风呼啸,二人相依为命,为了躲避敌军的搜捕,靠野果和清水维持生命,在寒冷的夜晚相拥而眠,以彼此的体温抵御刺骨寒意。

父皇母后的惨死,绥峰的失散,亡国的屈辱,这一切都化作了支撑她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们必须振作,必须活下去,只为那沉重的血海深仇。

与此同时,这场名为“平叛战乱”之战,在太子谢倾琂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他随军出征,亲眼见证所谓的“平叛”。那胜利的号角,在他听来却如同亡魂的哀鸣。

这哪里是平叛?分明是一场冷酷无情的屠戮。

他站在高坡上,俯瞰着尸横遍野地面。两国的尸体交错堆叠,血水汇聚成泊,映照着天边诡异的残阳。血泊中的断矛碎盾,成为两国子民最后的归宿。

看到那些尚未完全断气的伤者,神情满是绝望、不甘,和对生的无限眷恋。他们眼底溢出的痛苦,就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谢倾琂的心头。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双手干净修长,此刻却沾满了洗不净的罪恶。

冷风吹过,青丝在风中凌乱飘动。

帝王的一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京城的铁骑践踏无数人的生命,大肆杀戮、囚禁,以雷霆手段,强行实现了他的抱负。

那日,谢倾琂站在宁渊帝身侧,看着他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脚下却是累累白骨,就连耳畔似有无数冤魂的哀嚎。

他手握生杀大权,睥睨众生,仿佛天地间一切生命,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蝼蚁的挣扎。

望着宁渊帝威严的背影,他头一次感到陌生、疏离。

那一刻,谢倾琂感受到的并非荣耀,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恐惧父皇的冷酷,更恐惧自己血里流淌着一样的血脉,和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那般漠视生命、争夺天下的统治者。

他无法接受!更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内心的煎熬日夜啃噬着他,他开始反思,开始质疑。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战场上垂死之人的哀嚎,梦中依然浮现出那些绝望的面孔。

终于,在一个雨夜,他鼓起了毕生的勇气,走进了宁渊帝的书房。面对着颇具威严的父皇,他躬身行礼,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儿臣想游历四方,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的疾苦和心声,以期日后能更好地为父皇分忧。”

出乎意料,宁渊帝听完他的请求,非但没有斥责,反而龙颜大悦。

他抚掌称赞:“太子心怀天下,眼界开阔,颇有储君风范。待你归来之时,朕期待与你共治这万里山河!”

得到宁渊帝的允准,谢倾琂心中并未感到轻松。他向母后辞行时,母后眼中噙着泪水,却终究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谢倾琂强忍着离愁,向母后深深一拜。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或许难有归期,甚至不知自己会去到何方!

他只知道,他必须离开这座冰冷压抑的牢笼,找回内心的宁静,摆脱世间的枷锁,寻得心灵的皈依。

天际微亮,他转身离宫的那一刻,没有回头。宫殿的重重飞檐自他身后没过,前路漫漫,未知渺茫。只愿此行,能让他找到答案,能让他,不再双手沾满鲜血……

一年后,风雨交加的夜晚。

谢倾琂突然归来,银电骤闪,映照出宫门前的一抹身影,显得十分孤寂。侍卫们惊呼着通传,宫中瞬间沸腾。他的容貌虽是那张熟悉的面庞,五官依旧精致如初,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那双曾经温润如玉的眸子深处,多了几分陌生的锋芒,笑容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真切。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有力。

皇后闻讯匆匆赶来,裙裾拂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她颤抖着双手,紧拥住他,泪水沾湿了他的肩头。

“琂儿,你可知母后有多想你?”皇后哽咽道,指尖轻触他的面颊,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然而,欢愉总是短暂。三日后,皇后的眉间多了一丝疑虑,她对谢倾琂不再似从前那般亲密。每当谢倾琂靠近,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皇上,您有没有觉得太子...有些不同了?”深夜,皇后轻声询问道,指尖在锦被上划过一道痕迹。

皇帝抬眼:“许是游历一番,成熟了些。”

皇后微微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总觉得如今的太子,言行举止间透着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仿佛一幅画像照着重绘,看似相同,却非原物。

一日,谢倾琂来给她请安,茶盏递上的刹那,皇后目光微顿。记忆中太子手心那颗米粒大小的黑痣,如今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强压心头的震惊,面上不露分毫,暗自决定务必安插一个心腹婢子在他身边,探查一二。

中秋之夜,皓月当空如玉盘悬挂。宫中灯火辉煌,数不尽的红色流苏帐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金色瓦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远远望去宛如天上宫阙。

宫女们衣袂飘飘穿梭其间,一些手捧精美的果盘,一些托着华丽的宫灯。屋檐上面挂满了精心准备的谜语,一派喜庆繁华。

夜色中,忽有鼓乐声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空中红色绸缎如灵蛇般飞舞,逐渐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朵巨大的花。

眉香和眉兰从花蕊中央缓缓降落,素手轻挥,身姿曼妙,双脚轻盈地落于红绸之上。

眉兰身着一袭鲜艳的凤仙裙,裙摆上绣着金线勾勒的桃花,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映衬着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使得面容愈发娇艳欲滴,明眸皓齿间透着一丝清冷的孤傲。

下一瞬,宁渊帝的目光在看到眉兰的刹那,仿佛被定住了。眼眸深处散发出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手指几不可见地颤了颤,他呼吸微滞,目光再也无法从那舞姿曼妙的女子身上移开。

眉兰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如踩在他心尖上轻舞,使他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那双清澈的眼眸,若有若无的浅笑,仿佛是隔世的重逢,勾起了帝王尘封已久的记忆。

眼前的眉兰,像极了他深爱着的一个女子,而那女子却已香消玉殒!

彼时,坐在一旁的皇后,视线落在眉香身上的第一瞬间,心头狠狠一颤,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掐住了自己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难以置信的眼中掺杂着震惊、恐惧。

那女子的容颜、气质,为何与皇上当年的意中人如此相似?竟像是那人的魂魄归来,要向他们索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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