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笛之后又仔细查了一阵儿,把那条河附近的住户和房姝当时落水时可能看到了的相关人员全都盘问了个遍,甚至亲自去了一趟那条河边,发现河水确实挺湍急的,河边也有不少小石子,今日是个大晴天,可听说房姝落水那日刚下过雨,石子上的水渍估计没干透吧……
苏笛从河里捧起一捧水,轻轻洒在小石子上,好家伙她一个成年人,一个颇有跑腿经验的小闲汉,不过轻轻踩上去就差点儿崴了脚,何况一个情绪激动的小姑娘呢,会掉下去也难怪。
苏笛也咨询了汴梁的衙门,衙门的消息一向很灵通,苏笛是陛下恩人的事情,已然从皇宫里传到了宫外,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便也都不敢怠慢,很是配合,甚至还给苏笛看了当时的卷宗。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说实话,毕竟是个命案,加上房小姐跳河之前,为了将赵元海引来,特意招摇过市,弄得声势浩荡的,做足了一副被辜负的弃妇姿态,当时也有衙役去围观的,以及对于后来房远来报案也该有个交代,便有了这么一份记录。
卷宗上只有很简短的一行字就是:因不明原因不明身份十六岁姑娘落河身亡,在河下游两里发现尸身,围观百姓称是她自己失足所致。
这个结论倒是和苏笛收集的差不多,她采访了几个据说是当时围观过的大爷大妈,因为是个陈年旧案了,加上在他们觉得也没什么冤情,以及苏笛跑了一年多外卖,这汴梁城里很多人也都对这个挺特别的女闲汉眼熟了,觉得挺亲切的,便也就没有推辞,都和她唠了两句。
都说和那赵公子无关,都是那姑娘自己无理取闹“作死”才掉下去的,他们身份各异,不可能全被收买的。有看起来相当忠厚老实的,应该不是被收买了,说得都有理有据,反正苏笛觉得信服。
反正她整个打听的过程中,都没有一点儿关于赵元海是个混账恶人的说法。
不管是齐鸣学长穿过来之前还是之后,这个身躯的名声好像都挺好的。
在了解清楚了事情之后,她准备将消息告诉守卫大哥和闻人昱一声,再和那边交谈一下,把所有信息整合,得到的应该就是最后的真相了吧!
于是苏笛又回到了皇宫门口。
“是苏笛姑娘吗?”苏笛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那守卫刚和她对上目光,就这么主动问好道。
“对对,我是苏笛!”
“您要进宫是吗?快请进!”
按规矩,除了那几位要紧的国家级人物之外,其余人进出,都要仔细搜查盘问一番的,但苏笛进宫却是一路绿灯,畅行无阻,被一个不是老邓的老太监带着,去到了闻人昱的住处。
闻人昱因为升了官已经搬到了新的住处。
陛下已经吩咐了对于苏笛不能设防,也让皇宫上下守卫都认清了苏笛的脸,说是要是她有事入宫,什么都不用问,放她进来便可。皇命不可违,既是皇帝亲自吩咐自然不敢怠慢,苏笛也就这么一路顺利。
说来也好笑,与两个人说好暂时分开也不过过了两日,当时说好的也是各自奋斗一点时间再相聚,而今不过过了两个昼夜,苏笛就又回来了!
“呃……他好像不在家哦……”
虽绝不可能,但闻人昱还是想着万一苏笛突然回来了怎么办,他要是房门紧闭,多不好啊,于是因为皇宫里也不会有贼人的,他的房门也就一直虚掩。
“哎哟,老奴老糊涂了,姑娘恕罪,如今这时辰还没下朝呢,闻人公子已然官至五品,可以上朝堂议事了。”
“这样啊……”
“没事,算着时间,也该下朝了,老奴带您去议事殿外等,您看这样可行?”
“麻烦了!”苏笛跟着那老太监来到了殿外。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下早朝时。
苏笛也正好借此机会观赏一下北宋官员的风光。
古代人很讲究礼节,下朝后出门各回各家的顺序也是按照官职大小的,所以闻人昱估计要等到最后了,苏笛便和那些来接自家大人下班的亲眷或是家里的奴仆站在一起,仰着脖子,看那迎面走过来的每一位。
老太监见苏笛很有兴致的样子,便识趣地说了声:“那姑娘自己等吧,闻人公子应当很快就会出来的,老奴还有事便先走了。”
大多数朝代的品级划分相似都是从一品到九品,但官府的颜色有所差异。
在宋代,四五品的官员的官服就是红色的,比初见时他那一身状元服的红色要暗淡深沉一些。
所以,他应该是一身红衣服吧,加上他穿红衣格外好看,会很显眼,想起了这个,苏笛要找他也就容易多了。
在他出现之前,苏笛看到了不少仪态和样貌都不凡一看就是大官的人物一个接一个,拿着玉笏从殿里走出,只可惜,前面人太多,苏笛站得太远,也不好往前挤,没能仔细看个清楚,要不然说不准还真能碰上几个历史书上提到过的熟面孔呢。
不过这样也好,等那些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就可以站到前面去了,到时候应该可以刚好接上他。
果真,闻人昱戴一顶方顶璞头,一身深红圆领大袖襕衫。
(注明:服饰引用真实北宋官服,感兴趣的可以再查询了解一下具体的款式和样子,很容易能找到的。)
如苏笛所料的,因为官最小,最后一个才从对面走过来。
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微微低着头,不管不顾地就这么冷着脸从苏笛身边路过,像是根本没看到她一般。
苏笛被他就这么错过了以后,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巴。
说来惭愧,比起那赵元海好像真的是个好人之外,闻人昱不认她了的这件事情,还是让苏笛更为诧异的。
好嘛好嘛,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分手吧!”苏笛下意识这么感叹了一句,声音挺大的,闻人昱听到之后,就停住了脚步。
分手……苏笛和闻人昱科普过一些关于她家乡的词汇的知识,闻人昱好学上进,很快就都记住了。这分手就是一个,意思是永远地分开的意思,类似于古代的“劳燕分飞”,指夫妻或者相好从此分离,两不相干。
闻人昱当时学习苏笛老家的语言的时候,最害怕从苏笛口中听到的她的老家话就是“分手”二字,此刻一听到便就有了反应。
“苏笛……苏笛!啊,你怎么来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闻人昱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掉头回来,抱住了苏笛。
“走走走,第一眼没认出我就别和我说话。”苏笛被他抱着,闻人昱身上那依然好闻到可以让她瞬间失神的香味和他温暖的怀抱一起萦绕在她身侧,但苏笛依然没有决定要消气。
也该说不说,闻人昱在她面前总是摆着一副讨好的笑脸,时时刻刻都在某种可爱的表情面对着她,开心也好,难过也好,好像从没有过刚刚那般的淡漠严肃的认真样儿,仔细想来,他那认真想事情、沉迷工作的模样还真的是挺帅气的哈。
不过,认不出我来,就那么径直走过去真的过分了!和闻人昱很相似的,苏笛也非常怕被自己在乎的人忽视和丢下。
“我刚刚在想一个陛下提出的问题呢,哎,朝阳百官议了一早上都没提出个好的法子来,我也没有什么想法,不能为陛下分忧,正苦恼着呢……一时想那难题入神了,对不住对不住,我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了。”说着,他将手上的笏板递给苏笛,示意她用这玩意打他两下解气。
“下一次,还有下一次?”苏笛便也就用那木板轻轻扫了一下的衣角表示提醒,她很懂关于北宋的朝堂习惯,知道这物件的用处,闻人昱也已经在上面写了些字作为对于自己的提醒,让我来看看你都写了些……
啊?
只见那不大也不算很小的长木片上写满了她的名字。
“这不是给你写之后要禀告的重要内容的关键用的吗?写我的名字算怎么回事?”
苏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就是最关键的啊,而且,说实话,我看到你的名字便觉得我一定要上进才行,没什么比这更能刺激我想出好的回答之法来的了。”
“还有,绝对没有下一次了,苏苏你是最重要的,天啊,你这身衣裳好好看啊!是新买的吧,哪里买的?”
闻人昱害怕苏笛继续追究下去,便赶紧转移了话题,但该说不说,苏笛这身新衣服是真好看,一眼看去就知道做工精致价格不菲,除了还披着个云肩之外,比起之前的小娘子装扮,苏笛还多穿了个金光灿灿的披帛,更显得贵气,甚至都有些刺眼了。
“是在南街左手边第……哎,说这个干嘛?我是找你说要紧事的。”苏笛把那笏板还给他,示意他收好,因为听说要是这东西丢了,工作也会跟着一起丢,然后这么说道。
“抱歉抱歉,看到你太激动了!苏苏请说!”
“呃,就是守卫大哥女儿的事情,我调查了一下,应该差不多了,我和你先说一下我查到的,然后我们一起再去找那守卫大哥,这样这事情或许就有结论了。我看着天色快要下雨了,我们去你住处说吧,方便吗?”
“当然当然。”闻人昱很自然地拉着苏笛的手,一起回了他的住处。
房间比起之前当书学生的时候又大了一倍,屋子里的陈设看起来也更高级了些,床榻也更宽敞了,之前她和闻人昱一起睡的时候说实话有点儿挤,但现在应该不会……啊,我想这个干嘛?
不过新住处的位置苏笛觉得没有之前的好,门口没有那个大花园了,就是两侧种了高大树木的道路而已,无聊得很,不过,这样的话,金翼使也应该就不会出没了吧。
在苏笛欣赏新房间的时候,闻人昱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大箱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袋子上绣着一支玉笛,他把这个袋子递给苏笛。
“这里有三十两,不算多,但是我进皇宫以来拿到的全部俸禄,之前约好的,你帮我管着吧,全花了也行了,只要你高兴。我这里吃穿住宿都不要钱的,除了你之外,这世上的东西也没什么我想要的了,这些钱我根本用不上,与其让它们在那里发霉,还不如你拿去挥霍了。”
苏笛之前装钱的袋子都是用的一些最便宜的小布袋,上面补丁落补丁的,就算里面有很多钱,光是拿出来,气质就已经寒酸了,闻人昱一直想要给她换个钱袋,便拜托上一次那个没还他人情的老嬷嬷着了宫里手艺最好的绣娘,他亲自设计了图样,制作了这么一个苏笛专属的钱袋子。
苏笛看出他的用意,心里觉得特别感动。
“盛情难却,那我就收下了,就当你刚没认出我来的补偿,那我可拿去全花了哦!我最近正好要用钱呢!”
苏笛把钱收好,想着那就算他入股了吧,之后如果赚了钱,给他分红,慢慢还给他就是了。
“嗯,全花了,可别给我剩一点!我每个月俸禄有十两呢,这个月过不了多久就又要发了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闻人昱突然明白了一个一直穷困潦倒的她没有明白过的道理,就是,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能被尊称上一句富人,并不是要看他有多少钱,而是看他愿意给别人花多少钱。
明明现在自己兜里又一分钱都没有了,但是望着眼前那个愿意接受他心意的苏笛,闻人昱还是不自觉地挺直腰板,骄傲地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终于有些担当了。
“你给我留的信和书我都看过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的,我会好好发展你们那儿叫副业的那个东西的,所以……这一次回来你打算在这里留多长时间?这里依然只有一张床,我算过还是摆不下第二张的,那么,我们晚上还睡一起吧?好不好?”
苏笛将钱袋收好后,闻人昱走过去,将苏笛的双手都紧紧握住,望着眼前那个一身华丽行头的又是一个全新的,但绝对还是他最爱的苏笛,这么问道,想着至少她至少得再呆个三五天再走吧。
他知道苏笛对于他的工作一直都挺感兴趣的,从五品和从六品,虽都是小官,但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工作内容天差地别的,他有好多事儿都想要和她分享呢。
“哦,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别担心床榻的事,到不了晚上我就又要走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