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这个严峻的形势，小组组员在课后留堂，就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面讨论起来。
何华章拿着手机，清了清嗓子，“咳咳，选题一事刻不容缓，所以虽然是饭点，大家还是忍耐一下吧。”
方才在课上他悄悄摸鱼，在各个社交软件和搜索平台之间转悠，也找出了点东西。
何华章把他找的资料转发到群聊，一个个的链接挨着冒出来，排了满屏。
他像个推销员一样介绍利弊：“第一个是有点衰落的菜市场，二十分钟就能到。”
“可能的选题是‘对个体菜农生存现况的调查’，或者‘菜市场的衰落原因调查——以某某菜场为例’，就显得比较有水平。”
四人组听得一知半解，对着严肃的题目也没有什么看法。
何华章看了眼自己手底下这群虾兵蟹将，无奈地接着往下延伸，“我们学校附近还有个小学呢，其实可以研究幼师和幼儿园的‘生态环境’。”
“例如‘学前教育的困境和可能改进方向’、‘新生儿减少对幼儿教育的影响’等。”
“这幼儿园好像还挺有名，好像是全省唯一，不对，好像是全市？”
他迟疑着，拿起手机上下滑动着屏幕，终于找到了广告帖子，弱弱道：“全区唯一一家，教孩子种豆芽锻炼技能的。”
说着说着自己都发虚，何华章最后提出来一个选择，“还有就是对拾荒人群的研究。”
“这个倒不是我上网查的啦，主要是平时老听舍友说，在篮球场喝了一口的水总是会消失，口干舌燥得受不了只好去自动贩卖机再买一瓶。”
“之前也有看见过篮球场有人捡瓶子，我们蹲守一下应该也能看得见吧。”
虽说有这些选择，但几人还是分外迷茫，并不知道如何比对优劣。
俞青青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数字，心里有些焦躁不安。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今天就是确定选题的最后期限，必须得抓紧决定。
一片静寂之中，她开口道：“反正下午没课，我们去实地看看再决定呢？”
何华章点开课表，挠挠头，“其实也行，大不了少睡点觉，定个合适的选题之后也好推进啊。”
“这课程时间点也太不赶巧了，第十四周才开课。”
“这社会实践报告虽然可以期末再交，但是据学长姐说，期末周七天得考十门专业课！”
“一分一秒都无比宝贵啊，还有很多结课作业论文要赶，当然是早点弄完别耽误事情的好。”
下午起了凉风，把闷热的暑气吹散了些许，鸦灰的云团聚在天际。
菜市场其实也不远，只是藏得挺深，并不在马路边，需要拐几个转角才能在绿树后边看见掉了漆的大门。
五人在门口张望，里面还静悄悄的。现在是下午两点，才过了饭点，菜市场里面并没有什么人。
不少小摊子上盖起半透明的塑料布，将花花绿绿的蔬菜水果完全包起来，显然并非营业状态。
往里面走了几步，何华章听见隐隐约约的音乐和人声，皱起眉头：“不对劲，这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俞青青听得清清楚楚，开口复述起来：“大概说的是这个内容。”
她掐起嗓子模仿起妇人尖利刻薄的声音：“你以为我真拿你当亲儿子吗，不过是阿强的垫脚石罢了！”
“现在财产已经转移到阿强的名下了，你就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废物而已！”
而后又压低了嗓子，营造出一种低沉的效果，“你总算露出马脚了，可惜布局多年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那个账户是假的，交易全是我伪造的！你的蠢儿子一分钱都拿不到……”
在俞青青激动地模仿怒音之时，何华章终于反应过来，叫停了表演：“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他可太熟悉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叔叔阿姨喜欢在公共场所外放爽文小说或者打脸短剧。
上回他隔着厕所门听了好一段儿捉奸在床呢。
不过确实情节紧凑，很有吸引力。
他愣是挨到最后，等主人公甩完巴掌拿完财产才出去洗手。
模模糊糊传过来的时候一下儿没听清楚，那激昂紧促的弦乐曲子不正是短剧经典配乐吗？
何华章松了松肩膀，踩着他的增高鞋垫循着声音摸过去，原来是个肉摊子。
铁钩子挂着几块切好的猪肉，案板上还有半条猪腿。一个小电风扇系着红塑料袋，转悠着驱赶蚊虫。
老板就靠在椅背上，刷着手机，人物争吵的声音随着距离靠近存在感越发明显。
俞青青扯着嗓子叫了一声，“老板？”
那胖胖的中年男子抬起眉头，额头堆起几条抬头纹。见来了客人便暂停了视频，介绍起来：“这都是今天现杀的，多买多优惠哈！”
何华章咧开嘴笑，开朗之中带着一丝憨厚，“叔叔，我们是隔壁大学的，想来做个调查，您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老板狐疑地挑起眉毛，“学生就好好学习嘛，你做这些干嘛？”
何华章有问必答，笑嘻嘻道：“我们选修了社会实践课程，老师要求去做调查。”
谁知摊主一拍桌子，激动起来：“这些东西都是没有用的伐，你读书考试才是正道啊！”
“有句话不是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嘛！整天在这里搞这搞那的，哪能认真学习啊？”
何华章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摊主却来了劲头：“我问你，这个做出来有什么用呢？你说是不是？”
何华章睨着摊主倒竖起来的眉毛，正对着瞪视的双眼，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举动又给了摊主输出的空间，“这些东西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啊……”
俞青青往前一步，抓出停顿的空隙插了进来，开始胡扯：“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不做调查毕不了业的！”
“我平时都在图书馆看书的，吃饭睡觉都琢磨题目，这都是老师要求我们过来，几个学生又有什么办法啊……”
在大师姐的倾情表演之下，陈无忧也苦着脸，“您就帮帮我们吧！”
他方才掐了自己一把来酝酿情绪，这会儿眼眶里还闪着泪光：“这肉摊子，一天卖多少斤肉啊？”
摊主抬头望天，似乎在思考着回答。
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他两手一摊：“这没个准数的啊！”
“有的时候卖得多一点，有的时候又卖得少一点。”
“这节假日可能卖得多一点，工作日就卖得少一点啊，大家想吃就买得多一点嘛，大家不想吃就买得少一点啊。”
“你看你们，是不是想吃的时候就买点猪肉？不想吃谁来买嘛？”
俞青青甚至气得有点想笑。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谁不知道这些道理，来这儿难道是为了听这些废话的吗？
她不相信连个大概的数目都给不出来。
何华章脑子也乱糟糟，只是还在顽强地挣扎，“有两百斤吗？”
得到肯定回复之后，他再接再厉：“有三百斤吗？”
摊主摸摸下巴，“好像也差不多。”
何华章干笑两声，双手背在身后设了个闹钟。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之时，他滑动关闭，拿着手机有模有样地说起话来。
“喂，老师？什么，还要签字……”
他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朝摊主摆摆手，脚底生风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五个人蹲在菜市场门口，不知所措。何华章幽幽道：“我们还去看剩下的吗？”
“其实，那个幼儿园可能我们都进不去，拾荒的好像学校附近也就一两个，样本太少了……”
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下，开机一看，是课代表在催他们交选题。
他烦躁地抓着头发，“这可怎么办啊？”
一筹莫展之际，小蝶递过来了手机，赫然是社会新闻栏目。
何华章把标题念出来了：“老旧小区铅水管【1】老化，影响水质，居民多次反映无果。”
小蝶分析起来：“这个小区离学校也就半个小时路程，而且老旧小区没有守，额，安保，可以自由进出。”
“出事情的水管也有架设在外面的，我们到那儿直接能看见，其实工作量也不大。”
新闻报道的配图里面确实有好些架设在外墙的水管。
被岁月冲刷后金属表面大部分已经锈蚀，连带着紧挨着的灰白外墙都染成了土黄。
何华章一拍手掌，“福安小区啊，我堂姐的朋友就住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发一发问卷呢！”
几人一合计，终于定下来了选题——从老旧水管问题看本地供水体系的不足之处。
何华章填完之后顿感神清气爽，他从地上蹦起来，却因为腿麻险些倒下去，被陈无忧一把扶住了。
他感激地拍拍陈无忧的背，“谢了啊兄弟！”
“之后应该老师还要我们实地考察一下，回来再找时间完善问卷，之后才算正式开始我们的社会调查。”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先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