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三天,陈盛戈苦苦熬夜,身披迷彩服伪装,蹲在林中观察屋子周围的情况。
只是连一丝不对劲都找不到。真是奇了怪了。
陈盛戈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暂时不能找到制造麻烦的人,加强防御总不会错。
她挨个又加了一道精纯剑意,给宗门里的弟子连带着人参精一块儿升级了保障。
又凭借着原主的记忆,磕磕绊绊弄了一下午,几乎掏空了灵力,才给防御法阵注入了几道剑招。
幸好小胆小匠识货,买的不算高级,却为升级预留了阵位,不然她还真没有改造阵法的能力。
如今一旦外来者触碰,会有无形阵法阻挡。若是强攻,就得做好应对重重攻击的准备。
陈盛戈终于稍微放心下来,不过仍旧神出鬼没地在整个宗门附近搜寻。
又是两日过去,月亮一如既往地挂在天上,照耀着大地。
陈盛戈在溪流旁的竹林搓完衣物,抱着木盆子往回走。行至一半,才想起来还有个袜子落在那里,又折返回去。
溪边是细软的黄沙,踩上去柔软清凉,半个脚掌都能陷进去。
水流清澈,一眼望得见底。只要细细地盯着,总能找到泥沙中半卧着的河蚌,要遇上灵巧的小鱼则不容易。
为了方便大家浆洗衣物,陈盛戈从山崖边斩下来一块花灰的大岩石,嵌在水沙交界之处,提供盛放和搓洗的地方。
她回到岸边,果然找到了沾染泥沙的白袜。
冲洗过后,再一抬头,蜿蜒曲折的溪边竟浮着一颗人头。
乌黑的头发如同藻类飘在岸边,顺着泠泠溪水起伏。
夜晚幽凉的溪边,簌簌落下的竹叶,在冷色调的月光下发丝泛着丝绸般柔顺的光。
画面诡异中又带着和谐的美感,倒像是传说中的水鬼,青丝不知不觉缠上脖颈,转瞬就能取人性命。
陈盛戈在心底无声尖叫,然后屏气凝神,灵力无声无息伸展蔓延,化作一张巨网,一刹那盖了下来。
居然就这样顺利地把那东西给困住了。
她又织了一道网,确定已经无法逃出生天后,才有心思拍拍胸膛。
方才连鸡皮疙瘩都吓起来了。
陈盛戈一步步踩着枯黄的脆竹叶过去,脑子里全是不着边际的乱想。
头发又长又飘,不分叉不打结的,这都能拍洗发水广告了……
走到跟前之时,突然一阵白雾升腾,变成了一个孩童。
肤白如雪,唇红如朱,脸上满是婴儿肥,头发一直垂到脚背,还没有她大腿高。
陈盛戈走近试图盘问,却看见它生疏地挪动着四肢,往自己这儿走来。
走路的时候,脸上的软肉还一颤一颤的,没两步就被地上的竹枝绊倒了。
雪白的脸颊蹭上了细碎的沙石,跌倒的疼痛逼出来几滴透彻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陈盛戈犹豫地站在一旁。
说不定是个陷阱呢?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乐于助人终究还是被压了下去。
然后便见证了那一小块覆着竹叶的沙地转瞬间长出来了一段儿笋尖,把面上软肉戳得凹陷还不停止,很具有抗压能力地把脑袋顶开来了。
能使植物极速生长的天赋可不多,而宗门里恰巧就有一个,这小孩怕不是人参精化形吧?
难怪在搜寻中毫无异样,大摇大摆在旁边睡觉她都不分一个眼神啊。
而且都是放养,平日里就玩遍了宗门,几乎每棵树都有它的气息,每丛草都是它的地盘。
当到处都是重点的时候,就等于没有重点。
陈盛戈迟半拍地反应过来,看着小祖宗又要落泪了,连忙抱起来哄人。
她摇着怀里的小孩,安慰道:“这笋居然敢让你摔跤,不怕,我们明儿就炒了它!”
只是湿漉漉的身体还需要处理,又抱着回了屋子。
烧了热水洗干净身体,又临时用柔软的棉布包住了身体,收拾整齐才叫大家过来。
陈无忧一踏进来,便看见床榻上玉雪可爱的娃娃。人参精挣扎着过去,如愿以偿地让怕它摔倒的陈无忧赶过来接住了自己。
青青和小蝶紧随其后,一脸讶异。陈盛戈则是一脸沧桑:“人参精化形了。”
“之前的断手应当是它化形不稳,才只有一只。方才在河边,我还看见了个人头……”
陈盛戈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等等,我袜子还是没拿啊!”
她扶着额头一通解释,众人明白了缘由,也大着胆子摸了摸肉嘟嘟的脸颊。
由于人参精实在粘陈无忧得紧,便暂时决定让他俩睡一屋子。
第二天一早,俞青青和陈盛戈一同下山,采买服装鞋子等物资。
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时,却看见了府衙张贴的告示。原是近日发生大案,人手紧缺,只要识字便可来应急。
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转头俞青青已经走出半里地了,于是又小跑着追上去。
路过茶楼时,也进去看了眼。在他们热心的线索提供之下,那几个间谍一块儿给送进去了。
小胆小怨终于抉择出了名字,兴高采烈地同两人讲由来。
“这地方就叫‘品茗楼’,地下卖场就叫‘谋福’。”
陈盛戈不明所以,“这跟‘来财’有什么区别?”
小胆指了指他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黑金招牌,比了比手势,“五百两。”
陈盛戈话锋一转,“其实也能用。”
话虽如此,眼里的嫌弃还是不能掩饰,转身便往外走。
小胆则是拉着她不放人:“最近都不见人影,马上就开张了,在这儿住两天呢?”
陈盛戈和他拉锯起来,朝着门边又迈了一步,“我可得回去看看,人参精化形了不得要人照顾啊?”
两人唱戏一样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让谁。
小匠一咬牙,掏出来几个瓷瓶来,“这是顶好的玉香汁,滋养植物,润泽枝叶,用之可使枯枝发芽,黄叶返绿。”
“没有人参汁水的日子里,我们就用这个保养脚趾手掌。”
“对刚化形不稳的精怪,也是大补。”
小胆绷不住了:“就剩这么两瓶了!给了别人接下来用什么?”
“拿那些埋汰玩意糊弄我金贵的足底吗?”
陈盛戈瞪大眼睛,小胆振振有词:“足底是承压最重的一个部分,自然要精心呵护啊!”
陈盛戈一时无言。
两只傀儡起了不同意见,只是又不敢有大动作,生怕给傀儡身体弄出个好歹来,最后过家家一般倒来倒去。
陈盛戈叹一口气,足尖一点夺过瓷瓶,递给俞青青,“我在这儿忙完第一次开张就回去。”
目送完了俞青青,又在卖场住下来。
她在伙房认真钻研,做出了些配蛋糕吃的果酱和奶油。
大厨细细品味,顿感不凡:“此物入口即化,乳香十足,颇有一番风味。”
原本得知鸡蛋糕之时,他心里还算平静。松软香甜,蛋香浓郁,确实是一种好点心。
不过他见多识广,各类糕点琳琅满目,这所谓蛋糕也不算得的上绝妙。
谁曾想这是一整个完备的体系。
利用脆饼、果酱、鲜果,塑形、着色、调味,更为震惊的是那轻飘飘如天上云的奶油。
一瓶牛奶,不断摇晃,居然就能变得蓬松柔软;一张油纸剪个洞出来,便能用它书写作画;底下放一个圆案,生手旋转两圈也抹得均匀。
大厨把方才做的山楂果酱蛋糕吃得一干二净,感叹道:“这秘方真是惊为天人。”
“更为动人的,是您矫健的身姿!”
这是在感谢陈盛戈,凭借自己过人的臂力供应了整个伙房的奶油。
她摆摆手,“这不算什么,之后还有更多新奇东西呢!”
金不换狼吞虎咽吃完了,才想起来矜持,用帕子擦嘴市也停不下说话,“陈大人真是见识广博!”
陈盛戈无辜地笑笑——总不能说是从另一个时空里发展完善的技艺,也就没有反驳。
又过了一日,这大案子终于重启审理了。规模之大惊动了上面,这回镇将朱立民亲自到场主持审理,要为民除害。
陈盛戈敷衍笑笑。
只看出来朱镇江摘桃子领功劳的渴望。
除害时间点实在很有技术含量,早就传得人尽皆知的案子,等到基本审结之时,才施施然下乡慰问。
不论如何,他还是坐在了高堂之上。陈盛戈作为证人,也跪在蒲团上,听着冗长的套话,等着发问。
这群夫子请了好几个讼师,她旁边跪着的,便是这群讼师的代表,孟知义。
穿着文人惯穿的长衫,袖口染了些墨迹,看来常做笔墨活计。
所谓讼师,则是替人诉讼的专人,要替雇主道明冤屈、洗刷罪名。
等到了陈述的时候,他悠然站起,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方才向证物提出质问。
那一副收缴清点的现场图画还算细致,窗外芭蕉叶垂,房内物什散落,被褥整齐。
孟知义朗声道:“诸位可见,床上的锦被平整折起,然而宋知恩被捕之时是连人带被捆走,床上哪儿来的被子呢?”
于是又传了画师,低头得下巴和胸口磕在一块,抖如筛糠:“当时不慎画多一笔,想着从头再来很是繁琐,反正补几笔也能用……”
“第一次画,也无甚经验……”
陈盛戈瞳孔地震。
纪实画像作为现场的写照,是重要的官方证物,一笔一划都不可以随意更改,否则证明的效力会荡然无存。
果然,孟知义开口道:“这是在篡改证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