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津和李耘柯在教室里没开灯坐着等游暗和虞照,看见两人一起下来才真正松口气。
“哎哟,找到就好,这大半夜的,今晚要是真找不着,警察都得被虞照扰得睡不好觉。”
只看见路津嘴在动,听不见具体在说什么,但游暗看表情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折腾了半晚上,后知后觉感到疲倦,虞照打了个哈欠,把游暗已经沾满灰的书包搭在肩上,朝路津和李耘柯真诚地道谢:“谢谢你们俩今晚跟我一起出来,改天请你们吃饭,这会儿我得带游暗去趟医院。”
“行。”路津和李耘柯点头表示理解,“你们快去吧,有什么事就联系。”
没有再问多余的,四个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
一直不明所以的大爷看见灰头土脸的游暗才意识到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在游暗和虞照等车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发问:“孩子,你这怎么搞的?要不报个警?我明天跟保卫处的人说把监控调出来然后去警察局做个笔录吧。”
在大爷的视野盲区让虞照把大爷说的话打字给自己看,游暗想了想还是不赞同这个做法。
王创很明显就是有准备的,就算调监控也拍不到正脸,游暗也不想闹到警察局去,他嫌麻烦,也没必要。
于是游暗不顾虞照反对的眼神,回绝了大爷的提议:“没什么事,我下楼梯没看见不小心摔了。大爷您去歇着吧,这么晚了。”
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主要是大爷也没跟过去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好这时出租车也来了,大爷目送两个人乘车离开又回屋睡觉了。
半夜三更是事故的高发期,医院正是忙的时候,挂急诊都得排大长队。
期间刘佳斯不停给虞照发消息,慌乱之后虞照才给自己亲妈回拨过去电话报平安。
看上医生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先挂了耳鼻喉科重新给游暗配了助听器,虞照不放心,又挂了外科和骨科,确认都只是些皮外伤才松口气。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游暗一阵检查搞下来感觉眼睛困得都要睁不开了。
“回去吧,白天还得上课。”
“不是吧?”虞照对于游暗的学霸模式有了更深的认识,“怎么说明天,哦不,今天也休息一天吧?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
游暗原地转了一圈,力证自己没有伤筋动骨:“我没事,你走不走?不走我先回了。”
“哎哎哎!”什么都能依游暗,身体不行。虞照把游暗拦腰抱住,有些强硬地拖着游暗办理了住院手续,等把游暗包得严严实实绑在病床上才坐在椅子上歇会儿。
“你们这些学霸一天不学知识也跑不了,歇会儿行吗?”
跑了一晚上,虞照终于有机会休息,蹙着眉左右敲敲自己有些酸痛的脖颈。
“这一晚上累死我了……”
四肢乏力打算罢工,思维却异常活跃。拖着板凳蹭到游暗病床边,虞照笑嘻嘻地支着脑袋看游暗,好像被什么天大的喜事砸中一样。
游暗被虞照这一笑搞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往墙边靠了靠,眼睛里全是疑惑:“你笑什么?”
医院病床是金属质地,虞照一下一下敲在上面的声音通过微小的震动传播,游暗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沾了灰尘的头发刚刚已经清洗过了,医院里没有吹风机,游暗只是用白毛巾擦了擦,没有完全擦干,摸上去还是有些湿润。
乌黑的发梢放在手掌上还在滴水,虞照重新取了条干毛巾,盖在游暗头上轻轻来回摩擦。
因为静电扬起的发尾挡住了游暗的视线,还有些痒,游暗忍不住小幅度皱了皱鼻子。
“我?说什么?”跟不上虞照的脑回路,游暗认真问了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忘了交代的。
头发短干得也快,来回抓了抓感觉干得差不多了虞照就把毛巾收起来了。
毫不意外游暗的回答,但是虞照也不着急,有些事情还是要有耐心。
很好地掩盖住了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失落,虞照突然起身凑近游暗,一大片黑暗笼罩下来,逆着光,游暗看不清虞照脸上的表情,只看到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这么快就忘了?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伸出手指极负暗示意味地蹭上游暗透亮的唇瓣,虞照似笑非笑,“就算第一次的楼梯不算,好歹也亲了两次,是不是该给我个名分?我这也不算强迫吧?为什么不躲开?还是说,你也在期待?”
“你也喜欢我吗?还是在那样的话环境下,是谁也无所谓?”
剪不断理还乱,欠的钱,没说清的话,总是要找上门来的。
疼痛后遗症应该是迟缓地来了,游暗支支吾吾,身子发热,脑子发懵。
怎么说?
其实我也没想好,只是忍不住靠近?
游暗的纠结被虞照看进眼里,扎进心里,他不是着急,只是他想知道,这样到底算什么?
气氛逐渐凝固,密不透风的围墙也慢慢被杂草青苔吞噬覆盖。
虞照苦笑着叹口气,起身重新站好,帮游暗理好被抓皱的被褥,“睡吧,我不问了。”
此前累积的温馨在这一刻突然崩塌,游暗偏过头,听着虞照离去的脚步声,然后,灯黑了。
关上病房门,虞照看了眼医院长廊的电子时钟,已经两点半了。
困意来得快去得更快,已经完全没有睡意,虞照去公共洗手间往脸上泼了一捧又一捧凉水,看着镜子里被无数细小水珠模糊的自己,自嘲地想:原来只是自作多情。
乘电梯到一楼大厅,虞照看着从他身边路过的形色匆匆,面色焦急的人们,突然想起,和游暗的第二面就是在医院。
那个时候Y市的护士还把他错当成游暗的男朋友,还挺可惜,没看见游暗的反应,但转念一想,游暗可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毕竟那个时候自己对于游暗来说,只是见了两次面的陌生人。
现在呢?同桌?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朋友?
不管哪个,虞照都觉得很糟糕。
但在游暗心里,好像就是这样。
越想越心烦,虞照走出大厅,来到没几个人影的大街上,任由寒风吹拂。
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个时候只有24h便利店在营业,虞照随便找了就近的一家,买了点快餐,结账的时候手痒,又买了包烟和打火机。
便利店有自助微波炉,虞照拆开塑料包装,把盒子放进去,调到建议温度发呆等待。
叮。
五分钟时间到,微波炉自动打开,虞照把快餐取出来,看着冒着热气的食物,却感到一阵反胃。
吃不下去任何东西,虞照最后只带走了瓶漱口的矿泉水、烟和火机。
很久没抽烟了,后劲儿太大,虞照被呛地咳出了眼泪。慢悠悠走回医院大门的时候,虞照已经抽完了三支。
刚点燃第四支的时候,一道熟悉的音色让虞照手抖地没拿住,微弱的橙红色火星摔在地上,不到半秒就融于黑暗。
“虞照?你干嘛呢?胆子挺大啊你!给我滚过来!”
半夜腹痛来检查的虞卿两夫妇刚把车开到医院就在大门口看到这一幕,给虞卿气得肚子更疼了。
站在病房窗户旁的游暗因为位置太高看不清虞照手里拿的什么,但看虞卿气势汹汹的样子也能知道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转过身的前一秒,虞照迅速把烟盒揣进裤兜里并拉上衣服拉链,能挡就挡,挡不住就算了。
早知道买点花露水盖盖味儿了。
这当然骗不过虞卿,不是虞卿有多火眼金睛,而是一开始虞卿就看见了。
被丈夫扶着腰下车,虞卿疾步走到虞照面前,摊开手掌等弟弟自觉上交赃物:“拿来。”
虞照发动装傻充愣技能,能拖就拖,不行就转移话题,“姐,这么晚了你和姐夫怎么到医院来了?哪不舒服吗?”
“给我装是吧?”虞卿看虞照打算蒙混过关,直接掏出手机准备搬救兵,“我管不了你让妈来管你。”
“别别别,姐,我错了。”虞照看虞卿真生气了,手指按在通话记录上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立马滑跪道歉乖乖把烟和打火机交到姐姐手上。
“哐当。”下一秒东西就丝滑进到垃圾桶了。
“不是第一次了吧?”虞卿忍着痛,抱臂质问虞照,还凑近闻了闻,立马被熏得后退几步,“你自己闻闻自己身上烟味大不大?下次再让我发现我就直接跟老爸讲。”
见势不妙,虞照不做反抗,一副知错就改的好好学生样,“不抽了姐,你都扔了,我今天突然心烦就……”
“心烦?烦什么?我还没问你呢,这个点不在家好生睡觉怎么跑医院来了。”
提到医院就绕不开游暗,虞照都快有生理性条件反射了,掐头去尾模糊重点:“游暗有点不舒服我陪他来医院看看。”
进到大厅里被扶着坐在长凳上等护士叫号,虞卿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听到游暗生病,担忧地问:“严重吗?我等会儿这边检查完了去看看吧。”
“不用了姐。”虞照立马摇头,“他应该已经睡了,天亮了他还得去学校上课,倒是姐你没事儿吧?”看了眼姐姐因为月份逐渐大起来的肚子,虞照感觉神奇又复杂。
自己这样喜欢游暗算同性恋吗?游暗呢?他是吗?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回避会不会也有这个原因?游暗还是想找个喜欢的女生然后幸福又平淡地结婚生子吧?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虞卿看弟弟盯着自己肚子发呆,叫了好几声都没应,只好点点自己弟弟的额头。
但让虞卿没想到的是,等虞照在抬头望向她的时候,她会看见弟弟的眼泪,上一次看虞照哭还是好几年前。
不可置信地抚上弟弟的眼角,虞卿轻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跟姐姐说说?”
诊室广播突然叫到虞卿的名字,虞照用袖口擦掉眼泪,一味摇头,“没事姐,叫到你了,你和姐夫快去吧,我先上楼休息了,我也得上课呢,拜拜。”
空不出人手去追,虞卿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显情绪低落的弟弟背对着她搭载电梯上楼。
虞卿不知道,在她做完检查回家后,虞照又下楼买了烟,坐在医院某一层的楼梯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