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一中的银杏叶尚未落尽,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已在书页翻动声中悄然流逝。
恰逢圣诞,冬游开启。
当刘盈宣布目的地是四季如夏的Z城时,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天花板。
Z城,山水相依,江岸广阔,被誉为会呼吸的江壁美景。
“小时!”甄愿雀跃着扑过来,“我们和苏忻意他们分到一组了!”
这次活动,一班和十五班合并行动,在旅行开始前,两个班级各自分成了好几个小组。
出发那日,众人早早起床,天色如幕,夜色未醒,一路上都能听到成片的哈欠声。
当机身颠簸着穿透云海,晨曦从窗外匀匀洒进来。
夏时和甄愿坐一块儿,甄愿捧着一本言情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夏时则戴上了耳机,看着厚厚的云层在自己的眼前飘荡遨游,眼皮渐渐变沉,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少女悠悠醒转,飞机正好抵达目的地。
同学们拎着行李,排成长队,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体感温度迅速升高,她脱掉羽绒服,露出鹅黄色薄线衫。
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巨大的机场,接机巴士早已等待多时,人一齐,即刻前往住宿酒店。
这次学校为大家选的酒店坐落于山脚边上,每一组皆被分到了超大的套房,里面含有四个标间,格局很是独特。
夏时六人在前台办理了入住,进入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干净明亮,阳光倾泻进屋内,新鲜的藤蔓枝叶在微风中摇曳身姿,热带如画之景,转瞬间令人片刻放松。
张雨泽整理好东西,口干舌燥,客厅里仅剩的几瓶水被同伴们一抢而空,他下楼去小卖部里买了一箱水,回来的时候,忘记带房卡,抬手敲了敲门。
夏时刚好站在客厅欣赏窗外的风景,听到动静,小跑着去开门。
“唔,外面好热啊,我刚刚听说,下午要搞活动,每个组对决比赛。”少年额头一层薄汗,不由用手替自己扇了扇风。
“什么活动?”夏时好奇地问,室内非常闷热,她穿了一件单衣,露出了颀长的脖颈。
他将手里的纸箱重重摞在客厅角落,矿泉水瓶在箱内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扯开领口扇风,张雨泽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听说下午要蒙眼喂葡萄?”少年汗湿的额发贴在眉骨,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我当队长的话,怕不是苏忻意要把葡萄塞进我鼻孔。”
“怎么听起来……很难的样子。”
“害,小意思啦,后头那个才够呛,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大家一起看一部恐怖片,刚好酒店里有一个大会议室,听说看的是《咒怨》,还是两部一起看,噫......”他抖了抖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夏时倚着柜子,凝神沉思了会儿:“这部电影挺有名的,只是一直没时间看。”
“细思极恐类型,明天借苏忻意一用,让他当我的抱枕。”张雨泽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她,随后从客厅里找出一把剪刀,将纸箱裁开,捧着几瓶水放到玄关矮柜上。
夏时抿唇,回味着他口中的“借”字。
“等会儿......”她刚想开口,张雨泽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拉到玄关转角,转头,他竖起食指压在唇上,笑意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片刻,言柔荟的笑声,裹着一股清甜气息从远处传来,其中夹杂着苏忻意的只言片语,张雨泽猛地蹿出,却与刚从房间里闪出来的闻意礼,撞了个满怀。
三个人瞬时跌作一团。
“张雨泽,别闹了!”言柔荟扯开嗓门,一把推开倒在她身边的张雨泽,起身抄起拖鞋作势要打,“你是哈士奇转世吗?”
“我以为是苏......”他狼狈至极,瞬间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能抿着唇,略带尴尬地闭起眼睛。
刚刚那一下,他以为自己扑到了苏忻意身上,没曾想,闻意礼突然窜出来,自己则重心不稳,直接带倒了言柔荟。
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女用手指顺了顺头发,俯视着趴在地上准备起来的张雨泽,嘲弄道:“你是小孩子吗,还玩这种孩子把戏啊?”
“你......刚刚没事吧?”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关心的话语。
“你说呢?”
他偏头的时候,看到站在身边的闻意礼:“老兄,扶我一下,我刚刚腿抽筋了,站不稳所以......”
对方连忙一脸关切地将他扶了起来,唯有言柔荟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门铃就是在此刻响起的。
她将视线移到门上的猫眼:“谁啊?”外头那人又敲了敲门。
“我和你们一个组。”
“不对诶,我们组不是六个人吗?”
“是谁?”张雨泽探过身子,言柔荟刚好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副熟悉的面孔,言柔荟和张雨泽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陈让站在门口,屋外的绿植投下一块阴影。
“进来吧,里面凉快。”言柔荟表面客气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玄关地垫上。
“谢谢。”他走进屋的一瞬间,一股热浪从门外涌了进来。
夏时瞥见陈让进门,有些惊讶,却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处。
他目光掠过夏时,嘴角扯出戏谑的弧度:“这么巧啊学霸。”
早些时候,他曾向刘盈请假,原因是感冒身体不适。
结果感冒来的快去的也快,索性前来参加活动,以彰显体育委员的合群。
而当刘盈告诉他,他和夏时、闻意礼被分在一组时,他内心复杂又犹豫。
在班上,夏时曾经极其不起眼,每日穿着相当朴素的衣服,坐在后排,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班上的人总是明里暗里地嘲笑她,那会儿王雨嘉嘲笑得最凶,陈让的开学名次排在夏时后面,非常接近,他觉得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读书天赋的人。
她实在太不起眼了,他想尽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从一开始便是。
没想到,夏时并非任人宰割的吊车尾。
她太有天赋和毅力,期中考从人群中杀出重围,在年级榜单里位列前十。
而不是和他一样,名次依旧挂在全校的末尾。
再开口欲攀谈,对方却抱着一丝不屑与高冷,再也不似曾经那样温言温语。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陈让见夏时没回应,轻轻咳了两声,故意绕到夏时身后,看到她身穿一件鹅黄色的单薄长袖衫,调侃道:“夏时,穿得好清凉,你提醒我了,Z城四季盛夏,太燥热了。”
说完,他将身上的防晒衣给脱了半截。
张雨泽和言柔荟静默不语地望着陈让,而夏时则快步往边上走了两步,与陈让隔开了一些距离。
四个人面对着彼此许久没有开口。
陈让转身,瞥见客厅转角的身影,整个人骤然冷凝。
苏忻意正握着半瓶冰水踱步而来,瓶身凝结的水珠坠在地板上,啪嗒两声,他姿态慵懒,脚步声极为随意。
“陈让。”他停在客厅中央,确乎看到陈让的身影,微微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睨着来客,“听说你感冒了,感冒了不好好在家里呆着,来这里吃苦做什么?还是说陈同学这场感冒,来去如风?”话锋如刀,仰头灌水的动作露出锋利的喉结。
陈让轻哼一声,面冷嘴硬:“当然是身体痊愈了。”
苏忻意挑眉:“那你的感冒还真神奇。”
他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夏时,女生温柔的眉眼像是磁石,牢牢攥着自己的心跳节拍。
可她却快要离开南临了。
“忻意。”张雨泽蹦到苏忻意面前,“你绝对想不到今天的冬游安排!”
苏忻意扶着矮柜驻足:"总不会是去海边捡贝壳?
“是百岁溪户外基地!”少年挥舞着手机,屏幕上的项目介绍随着动作忽明忽暗,“高空溜索横跨峡谷,浮桩桥下面是十米深潭,还有需要双人配合的抽板过河......”他忽然压低声音,“上次和言柔荟提过类似的,可惜......”
百岁溪的户外训练项目,大抵是摸索道、携手并进、抽板过河、飞檐走壁、荡绳过河、凌空漫步、勇往直前、高空溜索、浮桩桥、飞夺泸定……名字起得很有意义,内容也不是飘飘渺渺花拳绣腿。
这个提议之前和言柔荟提起过,毕竟开学了这么久了,再不出去走走就没时间了。
没想到,学校的冬游却给了他机会。
张雨泽雀跃地后退了两步,手肘却意外撞翻了柜子上的矿泉水,眼看几瓶水骨碌碌滚向陈让脚边……
夏时下意识弯腰去捡,陈让却抢先半跪在地,拾起了三个瓶子:“听说你要转学?”陈让忽然开口,喉结在晨光中轻轻滚动。
“嗯。”夏时攥着沁凉的瓶身直起身,正对上陈让欲言又止的眼神。
“与你有关系?”苏忻意不知何时,站在夏时的身后,微凉的瓶身贴在少女的后颈。
他扫过陈让僵在半空的手,嘴角轻轻扬起,带着一丝不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