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们来看看从人情角度来说,莺莺传中张生是元稹自寓的离谱点。
另外说明一下,前面反驳王、赵自寓论的论点全部出自相关论文,接下来的论据出自up和其他持反对论点网友的推测。】
“网友……仙人原来是这么称呼仙友的吗?”
嬴政还在批着他今天的公文。虽然天幕所讲的事情与大秦无关,但他还是分出来一丝注意力,务求保持对神迹的尊敬。
自从知道仙人自称“阿婆”以后,他疑惑过为何仙人用年轻的声音讲述,却使用如此衰老的自称。他想,要么是仙人鹤发童颜,要么是仙人交流都用这种自称。
……之前揽入手心的自称“朕”突然不那么吸引人了。
他确实从天幕的话语里听出这是讲给千年后人听的,可能把神迹跨越千年时光降下绝对是神仙伟力,只有仙人才能做到。瞧这仙人对民讲授毫不避讳神仙身份,嬴政只觉得那是千年后的世界神仙亲自开业授徒,不再于凡间隐藏身份。
那为什么现在的仙人搜山检海都见不到一个?
嬴政想想后人,羡慕极了。
【第一,元稹是白居易一生的挚友。白居易大家应该了解多一点,毕竟他陪着我们走过了整个义务教育阶段,老师在讲到他的诗歌是肯定会顺手放一下他的生平。
白居易,字乐天,是杰出的现实主义诗人,被后世称为“诗魔”、“诗王”,诗作风格浅近亲切,是新乐府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在现代人的唐代诗人知名度应该仅仅略逊于李白杜甫。
历代史书大多都对白居易予以肯定,不管是才华、人品还是为国、为民。
白居易写过一篇著名的《井底引银瓶》,其中有两句这么写: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白居易写《井底引银瓶》的目的他自己也曾在序言里讲过,“止淫奔也”。他告诫女孩不要因为爱情离开庇护自己的家庭,把自己托付给不该信任的男人。
在白居易旗帜鲜明反对“淫奔”和“始乱终弃”的情况下,如果元稹真的有始乱终弃的行为,他们怎么能“死生契阔者三十载,诗歌唱和者九百章”①呢?
白居易的品行值得肯定,他选择的挚友,又会比他差到哪里去呢?】
自己以后成为了比肩李杜的大文豪。
虽然对后世的义务教育没有概念,但用李杜做比,白居易迅速理解了后人眼里自己的诗歌成就和历史地位。他面向面前催婚者的紧张消弭了些许,与来来去去收拾行李的元稹一对视,笑了。
死生契阔者三十载,诗歌唱和者九百章。
这就是他们至死不渝的友情。
而他的身边,催婚者们眼中的热切都似乎要融化元家的房子。
他们面前这是个比肩李杜的文豪,史册偏爱,三十未婚。
可惜他用已经有爱人拒绝了他们所有人。
后世文人也在对着天幕点头。白居易那样的人,怎么会找一个心口不一的人当一生的挚友呢?
“不对,我记得他们后来不是决裂了吗?白居易还写了……《论请不用奸臣表》?”
“《论请不用奸臣表》?白居易晚年专门编了自己的诗集文集,这篇表连他的文集都没进去。”
酒席上,杨万里听到这讨论,提着酒壶走来,眼中清澈如稚子。
“这篇文章出自《文苑英华》②,《文苑英华》在下面注释说'元白交分,始终不替。方元倾裴,白不应有此论列。《集》固无之。'”
元稹和白居易的交情,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元稹排挤裴度时,白居易不应该上表弹劾元稹,而且他的文集《白氏长庆集》中本来就没有收录这篇文章。
“《文苑英华》都这么说的了。而且真的决裂,白居易会给元稹写‘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③这种诗吗?在元稹死后马上写情深意重的祭文④,许愿来世相见⑤,随时写诗纪念……哈哈,原来这叫决裂。”
杨万里笑着走了。
“读遍元诗与白诗,一生少傅重微之……”⑥
外头,蜻蜓飞来,立上尖尖的菡萏。
【第二个点,在于崔莺莺的形象塑造。
《莺莺传》在后世多有改编,并且结局从始乱终弃改编成合家欢,崔莺莺和张生经过乱军、崔母等考验最终走到一起,根源都是读者对崔莺莺被弃的愤慨。所以他们在同人里给了崔莺莺一个封建社会里的最好结局。
崔莺莺在封建社会与外男私通,绝对是不符合封建社会道德观的,那为什么后人会怜悯崔莺莺,为她重写结局?
根源就在元稹对崔莺莺的描写中。
我们来看一下原文中的崔莺莺。
容貌,“常服容,不加新饰,垂鬟接黛,双脸销红而已。颜色艳异,光辉动人”,光看古文也能看出是位美人。
性格,“贞慎自保”、“善属文”,贞静谨慎,善于文章。
侧面描写,张生说如果见不到崔莺莺,“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数月不见其人,他自己都能成鱼干店吊着的鱼干了。这是怎样的佳人,才能让人这样日思夜想!
再加上被张生抛弃的结局,被张生为保自尊说成是妲己褒姒一样的“尤物”形象,被污蔑主动诱惑,更让这个人物形象显得悲情。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
你难道会把你那非和平分手的前女友写得这么好,这么让人同情吗?】
各时空的大多数人都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随后响起的却是一阵异口同声的喊声:“当然!我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话虽这么说,他们心里却已经信了几分。
【第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生动也成了元稹的罪证。
如果说因为他写的生动,所以这就一定是他自身经历过的。
不写的生动难以扬名,写的生动会被说是自寓。
而且是生动唐传奇的作者,也不见有人说白行简就是《李娃传》中的郑生,蒋防就是《霍小玉传》中的李益。
这里另外说一下,崔莺莺的人物形象生动具体,脱离了中国古代“写女性必须为男性服务”的窠臼。
她多才、多情、有时会耍小性子,她的人物形象也不是为了男主张生而存在。
相思浓时自荐枕席,在察觉到张生可能会变心以后主动断舍离,这是她为掌握自己人生所作的努力。
各自嫁娶后积极向前看,面对张生再次挑逗,坚定不重蹈覆辙,还劝张生不要留恋旧日,彻底抛下张生这个拿不出手的前任。
相比之下张生就真不是东西。他居然把表妹写给自己的情书拿给别人看,肆意践踏表妹的名节,之后还把崔莺莺比作妲己褒姒在外宣扬。
恶臭快溢出屏幕了。】
知退的《李娃传》也千古留名了。
白居易很是欣慰,另一边元稹、韦丛已经收好东西,招呼人们出住所,准备锁门。
或许家贫也是有好处的吧。韦丛苦中作乐想着,就算要离开也不用整许多行李,不用太担心盗贼。
元稹出了门后径直寻路往洛阳老家去,后头跟了些还想和未来的元相国攀攀关系的人。
那些不想追上去的便停在这里,权当自己为他送行。只要回头再构思一两首诗,把这送行的名头彻底定下,就算到时候他们攀不上元相国的关系,也能在同僚面前吹吹牛。
人们渐次离去。
白居易转身去寻白行简,后面依旧跟着些人。他也不恼,随意与他们聊着。
弟弟的文章写得那么好,做哥哥的肯定是要去夸一下的。
那边腐儒倒是被天幕的评价气了个倒仰。
“崔氏与外人无媒苟合,怎么就成了生动鲜活的美好形象了?要我说,张生将她始乱终弃,也是张生痴情,崔氏活该!”
“闭嘴吧你!张生挑逗崔莺莺在先,泄露隐私、辱骂崔莺莺在后,还不顾与崔莺莺的海誓山盟,不仁不义不信之甚,哪比得上崔莺莺万一!”
【另外,对于元稹支持张生行为的说法,这里也提出反对。
第一,看了《莺莺传》后,读者会对张生这种始乱终弃、心口不一的行为感到同情、赞同吗?如果不会,那元稹这么写有什么意义?
作为唐朝著名诗人,元稹也算是个语言大师,如果他真的支持张生,他有更多方法可以巧言令色来偷换概念,可他没有。
人们依然同情崔莺莺而厌恶张生,何以让他“支持张生”的论点得到传播呢?
第二,《莺莺传》是一篇行卷,放在现在大抵相当于我们考研究生前给目标导师邮箱发自己的研究成果,提高自己的考研选导成功率。
这种研究成果,如果是文学政治类的,必定不可能脱离当时价值观。所以元稹《莺莺传》初看赞扬张生,实际曲笔抑张扬崔,在符合当下价值观的同时夹带私货,使崔莺莺这个鲜活的形象传世。】
原先奔走应付,几乎无暇看天的元稹抬了头。
他欣慰于后人从浅薄的纸面中发掘出了真相,又疑惑于为何这真相发掘的如此之晚——天幕曾言已经过去了千年。
他与茂之感情深厚是天幕所在时人尽皆知的事实,他的感情观念也可见一斑,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认为他负心薄幸,让天幕都要特意讲解辟谣?
而这“研究生”,或许就是现在的翰林学士,掌管馆阁制诏。
后人的翰林学士需要在官员里再考试筛选吗?那其他职位也要吗?这样的考试,是否太频繁了点?
元稹皱眉。
他真诚希望自己马上会参与的第三次考试会是最后一次。
他已经不想再考第四次了。
【《莺莺传》因为是一篇文学作品,而且元稹少年时的行踪没有记录,所以是否自寓难以被完全证伪,也难以被完全证实。
近现代的“疑罪从无”是司法史上一大进步。听了这么多对自寓说的反驳,知道了这是仍存在的问题而不是已经证实的定论,我们能否对也元稹疑罪从无,不把《莺莺传》作为讨伐他的罪证呢?
最后,up引用吴斯宁老师随笔《元稹:虚构的“自传”》中的一句话作为总结。
“有着类似写作经验的福楼拜说,‘包法利夫人就是我’,郭沫若也说‘蔡文姬就是我’。如果写完这篇传奇,元稹泪流满面的对外宣布:‘崔莺莺就是我’,我们的学者又该如何作想呢?”】
“疑罪从无?”张汤眯起眼睛,思索起这天幕所说的“司法一大进步”。
他努力使自己在办案前先假定犯人无罪,最终却摇了摇头。
他清楚自己办案的目的是为了皇帝而不是百姓,法律只是陛下手中的刀,陛下要清算谁,他就会去查证谁的罪过。这种行为本来就是先假定犯人有错才去行事,用不上疑罪从无。
而审讯时,《周礼·秋官·小司寇》里的五听之法,即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已经够他用了。
但或许这套“进步”可以先在地方百姓的纠葛中试用。
唐朝,白行简脑中的崔莺莺终于有了具体形象。
兄长的挚友换上了鲜艳的衣裳,在园中持团扇与婢女游春、或是提笔写诗。
崔莺莺高才,元稹也高才啊!崔莺莺貌美,元稹也貌美啊!⑦
此时有人叩门,白行简想或许是他去拜访元稹的兄长回来了。他开门一看,果然看到了兄长的脸。
“乐天,你可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元莺莺!”
于是白行简见到了惊愕的兄长和后面眼睛放光的好事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