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焕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挥挥手便衣装整齐地出了院子。唐令如正在房中整理昨日里采购的药品道具，指节红肿如甘笋也无心在意，一只白玉瓶漂浮在她面前。

“一天一粒，连吃三天便可痊愈。”周焕沉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唐令如也毫不客气地接过瓶子吞了一粒，身上的寒意顷刻褪去，手指、脸颊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

突然门外铃声大作，响得又密又急，与此前李梦瑶送玉牌那次格外不同。

周焕与唐令如一同走出庭院，只见一道剑光当先破空而至，却在大门口被无形的结界阻拦了去势，剑气凌厉地在空中挥动着写下一行剑光闪耀的大字：“久闻鹭香山望海峰唐令如术法通玄，神剑宗陆远舟特来讨教，青空大会，不见不散。”

随后御兽门的灵鹤送贴、北斗玄会的符咒化信、蓬莱仙岛的虚影幻象、禅音宫的仙乐传讯、九阳山的天火流星……都一一展示了一番，战帖如雪花般飞入山门，最后被拦截在澹月山房门前的结界外。

周焕施施然地走出大门，白衣扫过石阶上几封落单的战帖，他随意招了招手，两封散发着战意的信笺捏在指尖，他微微一震，那附在上面耀动的法力符文瞬间便湮灭了，展开后他很轻地冷笑了一下：“你都做了些什么，竟惹得这么多门派精英来上门挑战？”

这是唐令如第二次看他笑了，她想下次她应该也不会奇怪了，伸手接过了那帖子，口中满是无奈地说道：“临渊长老一句体质特殊、特许免试，慈云掌教一声根骨奇佳，鹭香山上下再附和上千遍绝世天才，我不想出名才怪，这大概便是弄巧成拙。”

周焕挑了挑眉，没想到他竟成了始作俑者，长指一弹，那些堆成小山的战帖瞬间粉碎成尘埃消失不见。

“你无需理会，我闻仙台的人岂是那些凡俗小儿可以比肩？”

“不，我要战。”唐令如眼中战火熊熊烈烈燃起，“我要用我的方式赢得魁首之名。”

“哦，靠什么？”周焕因她突然热血的样子不自觉语言变得刻薄，“凭你这一个月速成的体修。”

“昨夜拜你所赐，我想明白了，”唐令如缓缓说道，“除了法术我样样本领俱在，岂会怕了他们。”

“你昨天可是连驭火术都抵挡不了，”周焕垂眸状似无意地掸了掸衣袖，“名望、口碑于你我而言都是无用之物，你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青空大会汇集仙盟各派精英和能人，我要在夺魁的现场，说出蓝家救世真相，不管仙盟背地里搞什么尔虞我诈的诡计，周溪和他幕后之人是否还苟活着，这桩历时一百多年的误会该天下大白了。”唐令如努力压平嗓音，那话语中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仔细看去她的身体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周焕哈哈一笑，那笑声既短促又刺耳森冷：“你若一五一十说出真相，第一个危险的就是蓝家。”

“为何？”阿如瞳孔骤缩，倏然转头问道，原本清亮的眼眸映出利刃。

“蓝家瞳术可以引渡生机之术传承这是多大的诱惑——更何况蓝家当年质疑仙盟之首要推紫霄宫取而代之令鹭香山颇感棘手，他们不愿公布蓝家救世真相，找了一个勾结妖族的借口把他们放逐边境终身守护妖界防线，这百年来他们尚有一息生存空间，可你若是说出真相……蓝氏一族危矣。”周焕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两个字重重落下。

真相竟是这样？唐令如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踉跄了一下，仿佛心中扎根许久的某种东西在动摇。她指间又掐出了血痕，眼尾泛出如痧红一般的颜色：“周焕，我此刻真恨不得掀翻了这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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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焕回澹月山房修整一夜后便又要离开，离开前他再次让唐令如考虑一下是否有必要接受众多门派的挑战，她眯着眼望着远处的苍鹰飞向旭日高处，碧空下的高山峡谷、溪流瀑布瑰丽雄壮，破坏推倒重来不过如此，她昂首道：“我想神女派我下界也一定清楚我的处境，若我此时强行要和你一起去追捕阮虞恐怕真是拖你后腿——既然留在这鹭香山，那便让这次试炼来做我的磨刀石。”

一份卷轴从空中掉落，她伸手接住，展开一看竟是一份紫云山谷的地图，图中一处叫鬼啸林的地标泛着幽暗的光。

唐令如神识往这处光点一动，眼中便出现了这鬼啸林的放大影像，上面湖林丘壑都看得清清楚楚，当凝神到某一处时脑中便浮现出这里的地形地貌、栖息异兽、危险程度等等。

“青空大会初次考核地点极有可能是这鬼啸林，你若是想赢就好好利用这一个月，莫要在那毫无希望的炼体之事上浪费时间。”周焕正要拂袖离去，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

“你怕死么？”

这是问的什么话？唐令如迟疑道：“……怕。”

“那便活着回来。”周焕撂下这句话就闪身不见了。

无心理会他刚刚的话里有话，她如获至宝地捧着那卷轴，一边详细查看自己想去的地点一边思索着如何利用空间地形布阵或借力。

望海峰一大早的动静不小，不多时整个鹭香山便都知道了唐令如接下了各派精英的战帖，李梦瑶第一时间跑去澹月山房找阿如，见她脸色与昨日相比虽然疲惫了许多，但精神面貌却恢复如初了。

唐令如听了她昨日的担忧笑了足足一刻钟才停下：“虽说古时瞳术多以迷惑人心的诡术居多，不过蓝家这门血脉传承可不一样，它是引星辰之力修阵法之道，以后可别疑神疑鬼了。”

李梦瑶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阿如师妹懂得真多。”她含笑地看着唐令如，心道这新来的小师妹实力高懂得多人还这般好，越发看她可亲可爱。

“阿如，这些挑战你的人里不乏许多跟风之辈，要知道青空大会可是天下扬名的绝好机会，要我说既然临渊长老特许你直接进入终极大比，那些人你便是不理会也罢。”李梦瑶手肘撑在石桌上托着腮，看她拿着一副卷轴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掌风震得庭前的玉兰树掉下几朵盛放的芬芳。

唐令如停下手中动作，正把李梦瑶的话听进了耳中，她心想要是换成十八年前这些人全部上场也不在话下。转过脸来对着李梦瑶展颜一笑，说不清是安慰旁人还是自我激励：“不妨事，我扛得住。”

李梦瑶听了她信心百倍的回复，自己七上八下的心竟深受触动：“我不担心你，我就是挺为自己紧张的。”

唐令如闻言坐到她跟前，头一次认真地打量她道：“梦瑶可是有心事。”自二人结识以来，李梦瑶向来待阿如赤诚有礼，唐令如知她从小金枝玉叶，并不曾遭受过什么不幸，但见她此时情态隐隐带着惆怅，不免关心起来。

李梦瑶道：“我虽曾经贵为华国公主，但于修仙界而言终究是凡夫俗子，鹭香山对于以凡人根基入门的弟子便是禁止百年内出山，方达成超离出世之心——可我……还想见我母妃一面。”她眼带落寞，羽睫微颤，“若是能在青空大会夺得前五名，便可破格外出历练，如此一来我便能常常回去见她了。”

唐令如第一次见她这样的小女儿之态，她心中柔软，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道：“你放心，我一定助你进前五。”她攥紧了手中的卷轴，鬼啸林一行势在必行，为了自己也为了李梦瑶。

“梦瑶，你再陪我去一趟神仙街吧，我想采买一些道具。”